姜行自有记忆起,就生活在晚翠宫。
晚翠宫在皇宫的西北角,名字起的动人,实际上是最为荒芜简陋的冷宫。
她的父亲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是这大巍的天子,可他却是忘掉她一般,从没来看过她,姜行只能偶尔从娘亲的口中得知他是怎样一个人。
风流多情,英俊明朗,不似皇帝,反倒像个潇洒人间的浪子。
越涟叹道:“看似有情,最是无情。”
姜行问:“父皇为何不来看我们?”
“因为他想要我示弱。”越涟道:“可我不愿意。”
她抱着姜行,给她讲了许多年少时策马江湖、惩恶扬善的故事。而她的故事里经常出现另一个人,越涟说那是她的师姐,姓江,同她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做了小有名气的江湖游侠。
她说这些事时总是很快乐,脸上也挂着微笑,姜行不禁问:“那娘亲怎么来了这里呢?”
越涟不禁一愣,垂眸片刻,道:“那年京都端阳节,明灯满城,我来到东湖看灯,意外遇到了你父皇微服出巡。”
“那晚红袖招的船只奏的《凤求凰》,我听得入迷,不小心撞到他,他却揭下狐狸面具冲我笑。那样一张好容颜,任谁看了都要恍惚,我瞧着他愣了神,有一会儿心跳砰砰直跳,以为那就是爱情。”
后来,她就顺理成章地入了宫,被封为兰妃。
可她只是江湖草莽出身,什么背景都没有,性子还直得很,跟后宫许多人都处不来。而且,她心中对皇帝的爱意好像很快就消散了,她不愿与他多相处,也一直不同意让皇帝完全标记,皇帝有一次想霸王硬上弓,竟被她扇了一巴掌,又被踹下了床。
高高在上的天子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又不愿将事情张扬,唯恐丢了面子,实在气不过,便找了个由头把她扔进了冷宫。
而那时,越涟刚生下姜行。
一入后宫深似海,更何况,她背后没有强大到能支撑她的母族。
只有贵妃季枫华会常来看她。季家家世显赫,掌握西南疆域大部分人马,季枫华出身将门,进入后宫更多是政治上的考量,没多久,她就逐渐与风流浪荡的皇帝相看两厌,据说只侍寝了一次,两人就再没相处过。
但她很是喜欢越涟的脾性,除了自己同乡的荣妃,就与越涟颇为亲厚。越涟在冷宫那几年,因为有她接济,过得倒也不算差。
季枫华每次来时,都带着自己的女儿,也就是五殿下姜菱一起。姜行只比她小三个月,却仿佛小了一圈,两个人坐在一起时,仿若一颗豆芽菜和一个团子挤在一起。
季枫华不禁乐道:“菱儿也该少吃点了。”
姜菱年纪小,但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瘪了瘪嘴,忍痛将手中的糖饼递给了姜行。
“谢谢皇姐。”姜行小声道谢,抓着糖饼咬了一口,却被甜的皱眉,她实在不明白,这么甜的东西,皇姐是怎么一口气吃两个的。
她又递了回去:“皇姐,你吃吧,我不饿。”
姜菱顿时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她,脸上有明显的快乐:“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偶尔,她还会拉着姜行离开晚翠宫,去御花园里玩。季枫华虽不受宠,但也无人敢惹,姜菱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就有了天潢贵胄娇贵的模样。她还很是护短,若瞧见其他皇子皇女嘲笑姜行,便上去拳打脚踢,当然大部分时间因为肉手肉脚占不了便宜,团子一样跑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但姜行还是很喜欢她。
姜菱还会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树枝在地上划了几道,歪歪扭扭的:“这是……姜,嗯,这是……这是行。”
姜行由衷赞叹:“皇姐好厉害。”
“那可不。”姜菱扬了扬小脑袋,得意道:“我娘说我是世上最聪明的小孩儿。”顿了顿,她又看向姜行,勉为其难道:“你就当世上第二聪明的小孩儿吧。”
姜行闻言有点失落:“可我还没读过书。”
姜菱一惊:“为什么呀?”
“我不知道,可能……可能父皇不喜欢我。”
“父皇怎么能这样?”姜菱义愤填膺地跳起来:“我要去找我娘,让她告诉父皇,让你去读书!”
她说做就做,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而过了几天,当真有内侍前来通知,让她过几日去太学读书。
越涟听后,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你要好好谢谢你皇姐。”
就这样,她的日子过得倒也不差,可一年后,越涟染了风寒,她一病不起,身体好像忽然衰败下去,躺在晚翠宫冰冷的床上起也起不来。季枫华三番五次来看望,又是送药又是送人,可御医却被皇帝下了命令,不准许来为越涟看病。
他是这个庞大国土最尊贵的帝王,却又是如此斤斤计较的一个男人。他等着越涟来求饶示弱,可没过半月,越涟便挺不住了,死在了一个风雪夜。
皇帝像是终于想起了曾经的情爱,生起了那么点愧疚,将她葬入皇陵,又摸了摸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