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的眼中好像闪过了某种真正的戾气,少女的目光利剑一样穿过人墙,落在远处结成了法阵的僧侣们身上。
那是白马寺的一十六名高僧,每个人手中都持着雪白佛珠,仿佛对周围的喊杀和咆哮声都充耳不闻,低头默念着法咒。在他们的齐声吟诵中,一个威力巨大的法阵正在成形。
——那是与金属铸造的刀剑不同的、真正能对她造成伤害的力量。在行刑以前,官府的确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胸腔中缓缓吐出悠长的呼吸,凶光在眼中一闪而没,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瞳孔已经无声无息地缩成了细细的竖线。
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接二连三地砸落在脖颈,步军们抬头望去,只见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午后,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风起云聚,铅色的云层迅速遮蔽在城池的上空。少女抬起头望着天空,在几个呼吸的刹那,淅淅沥沥的小雨竟然就转为了倾盆大雨。
大雨连成一道帘幕,砸落在地时溅起无数白烟。那样的劲势太快太急,简直不似落雨,而是一条天河正在狂泻而下!
暴雨扑面而来,在这样的雨势里,官军们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更遑论看清水雾之后的景象。有人站立不稳滑倒在地,许多人接二连三被绊倒,刑台下登时乱作一团。包围圈外层,有仰倒在地的官军仰头看去,只见沉沉压下的云层之后,有雷光一闪而逝,仿佛隐隐照亮了夭矫的龙影。
同一个瞬间,十六名高僧齐齐口喷鲜血,无声无息地仆倒在地。
雨势渐歇,官军们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重重刀剑围困之下,那两个少年少女竟然已经不知所踪了。
“我们去哪里?”宁昀轻声问。
“找我哥哥,”谢萦把他的手往自己肩上拽了拽,抬头望向天际,“不远了,我不会给人疗伤,你可坚持住,别死了啊。”
洛阳城以外二十里的旷野之中,野草欣欣向荣,蔓延成一片灰褐的海,他们就在这片起伏的荒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那场来势汹汹的暴雨很快就风流云散了,午后的天空呈现出水洗一样的湛蓝,一望无际。
出城以后她才看清楚宁昀身上受了多重的伤,大概是受过酷刑,刚才在包围圈里又给她挡了几剑,现在连独力站直都有些吃力了,只好由她架着走。
其实谢萦倒是不介意像扛着鬼车一样把他扛在肩上,但是宁昀毕竟比她还高出半头,姿势怎么摆都有点别扭。
流着血的手被她紧紧攥着,大概不只是失血产生的幻觉,而是真的有暖意从那柔软的掌心里透出。宁昀问:“你为什么不直接飞到那里去?”
“因为我要想一下怎么跟哥哥说呢,他肯定也看见了……。”少女眉毛一耷,顿时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劫法场这种事情,如果只是一个刀枪不入的女匪冲了进来,那说是白灯匪的同党劫人也无妨。可是在高僧们的包围之下,她既要杀死他们、又要带人脱身,便必须像在陕西那一战中一样,显露出真正的妖力了。
哥哥在洛阳花了这些工夫,前后把官府和白灯匪耍得团团转,他们本该事了拂衣去,留下人类之间互相猜疑撕咬。可是现在她在众人面前暴露了妖魔身份,哥哥这番心血就算是白费了一半。
哥哥固然不会怪她,可是这怎么想来都是自己错了。
少女唉声叹气,手指一点一点,正聚精会神地想着如何挽回损失,忽而听到旁边少年低低地问:“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思绪忽然被打断,谢萦顿时怒道:“省点力气别说废话了!等会万一你流血太多死了,我不是白跑一趟?”
少年听话地闭了嘴,谢萦想了想,又觉得这人受伤的确很重,万一他一松懈下来,神志一涣散就这样死了,那也不值当。便又补了一句:“我本来是要走了,不过在城头看到了他们张贴的画像,说你是白灯匪,明天就要处刑了,这才一路赶过来。”
“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蒲公英的针,仿佛几乎要在风里逸散开来,却仿佛执拗于这个答案。
少女歪了歪头,这才从怀里取出一物,塞到他掌心里。
两块弧形的玉拼成一个完整的环形,上面结成双龙首,这样的工艺质地,是在皇家中都难得一见的稀世之珍。
廖侍郎从他身上搜走的半块,和白马寺中供奉的半块,两块血玉上闪烁着莹润的光泽,握在他流着血的掌心。
家破人亡之后,这块传家之宝与他一样流落在外,在十年后再度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你当我愿意出这么大风头么?”谢萦唉声叹气,“我又不傻,劫囚车可比劫法场来得容易多啦,不过谁知道你把到手的半块玉又弄丢了?我打听了半宿消息,从侍郎府拿走玉再跑到刑场,就这还差点来不及。”
“不过呢……”少女微微仰起头,一缕风拂过她鬓角的发丝,将那浅淡的香气吹到他鼻间。“既然我对你承诺过,你就一定会得到它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