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婚前的大半年时间里,嫀容都住在他的府中。
文寿皇帝默认将苏氏女赏赐给了自己的近臣,外人虽然有些窃议,但尚不值得将一个女眷拿出来大肆议论,这事儿也就这样过去了。
嫀容平素住在颍川侯府里的主院中,张垚佑就择书房而居,两人平素只有一日叁餐是在一起用的。
在她被他接回家中不几日后,娘家苏氏也有人过府来看她。
她的祖母,母亲,婶母等人。
见她死里逃生出来,嫀容的母亲不免搂着嫀容也是一通啼哭,心疼不已。
但是末了,她们苏家也有她们的难处,都不敢开口说要将嫀容接回娘家去的话。
母亲只是眼神隐晦地看了看她:
“留在他身边,也不是什么坏处。左右如今他的正妻还没进门,你抓紧生个儿子出来,站稳了脚跟。来日就算失宠,看在这庶长子的份上,他也不至于给你难堪……总归叫你有个体面的地方终老余生了。”
然嫀容只是微微一笑:“侯爷说了是要迎我做正妻的。”
孩子么,跟了这个男人后,她迟早还是要生的。
这一点嫀容自是心中清楚。
只是,比起那个还未托生在她腹中的孩子,她更在乎的是自己怀中这个已经出生的、她最珍爱的可怜的女儿。
她苏嫀容一朝改侍旁人,可以得到张垚佑的庇佑,在后宅中从此苟且,可是她的女儿呢?
就算被她从地牢里抱了出来,所有人也都知道,这是罪臣的血脉。
她身上流着世人眼中污浊的、低贱的、罪恶的血。
以后时日长了,还是要遭人轻贱议论的。
再者,张垚佑短时间里看在她的面子上待她的女儿宠爱,时间长了呢?
让他白出银子养着别人的女儿,他心中会不会不舒服?
每每思及这些,嫀容也还是坐卧难安,不知如何自处。
苏嫀容并不敢奢求和女儿长长久久不分离,照她心中所想,她能够给女儿安排一个清白的身份,把孩子送出去,养在别人名下,做个农户、商贾、屠户家的女儿,都算是她女儿人生大幸了。
于是乎,又这般过了十几日,嫀容终是含泪狠下了心,在这日晚膳时候主动开口和张垚佑说起了此事。
她将女儿抱了许久后才舍得放回到摇篮里,对张垚佑道:“妾的女儿……身世为外人皆知,恐怕不能长久养在妾身边,况且于侯爷也是个难处。”
张垚佑看了看她,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筷箸,神情严肃:
“其实……我心中也是如此想着。她生父到底是个罪臣,这样把她养在你身边,确实不好看。对孩子以后也不好。”
——原来他心里也确实不喜欢这孩子养在他府里。
听了这话,嫀容跪倒在地,泣泪俱下,心还是狠了的:
“求侯爷把她送走吧。侯爷给她寻个好人家,让她一辈子饿不死冻不死的,妾便感激不尽,此生再不见她了!妾侍奉侯爷,再与侯爷生育儿女,自当为侯爷绵延后嗣。”
张垚佑上前把她扶起来,声音低沉:
“……送走有什么用?外头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这孩子总不能不明不白就不见了。要我说,若是真想此事糊弄过去,
——她是非死不可。”
非死不可。
死。
嫀容一下大骇,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手脚冰冷。
事后很多年想起来,这都是张垚佑对她说过的最狠毒的一句话。
也是最温情、最爱她的一句话。
而她很快也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当夜,颍川侯府“死”了个女婴。
婴孩么,夭折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外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是苏氏女带进来的她和前夫的孩子。
为了这个女儿夭折在襁褓中了,苏氏女在颍川侯府中闹得不可开交,好几日里疯疯癫癫状似癫狂。
颍川侯没办法,只好又请了京中许多擅长小儿病症的医者们过府给那个早已死去的女婴“诊治”,安抚苏氏的一片慈母之心,甚至连宫中太医署的医者们也请动了几位。
所有人都见过了那个孩子,都说孩子没得救了。
所有人都知道苏氏和前夫的女儿没了。
这般拖了叁五日后,苏氏才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地接受自己女儿死去的事实,同意叫人安葬了她的女儿。
然而女儿虽死,苏氏的疯癫之症却一点也没消,整日在颍川侯府中哭哭啼啼、大哭大笑地寻找着她的女儿。
张垚佑被她闹得“苦不堪言”,好长的时间早朝时候都是眼下两抹乌青色。
这事儿闹得宫里的文寿皇帝都知道了,渐渐引为满城笑话,皇帝有一次也不耐烦地对张垚佑道:
“你还让一个妇人治住了不成?她没了孩子哭闹,你要么让她再生一个,要么抱一个给她养着,时日长了,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