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樾吐出根鸡骨,泡澡带来的舒心又沉寂下去。
恒乞儿身上有太多地方让她不快。
更不快的是,她明明知道,却又无法从这些不快里抽出身来。
这澡泡着也没意思。
司樾打算起身,门外忽地传来了脚步。
一抬头,来的是两个小姑娘。
对方定在门口,惊愕地盯着她,“司、司樾真人……”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学生的澡堂里会出现先生,还是今日才被特聘来的司樾先生。
既然碰见了,司樾便抬手,招呼了一声,“这么巧,吃了吗。”
对方下意识答道,“没吃…”
司樾大方地冲她们招手,“来,整两口。”
前面的女孩低头,才发现司樾身前的水面上飘着个托盘。
托盘被放得满满当当,没有沉底全靠司樾的力量托着。
斯文的小姑娘无法消受这样丰盛的澡堂宴,下意识要拒绝,可随即意识到——邀请她的不是凡人,是神秘莫测的司樾。
这是个好机会。
“真人邀请,那…”为首的女孩对着司樾微微欠身,“蓝瑚就却之不恭了。”
因为宁楟枫的缘故,蓝瑚这两天都没什么胃口,晚饭也没有吃下肚。
往常她都是吃饭后回到宿舍,让紫竹去澡堂取来还没泡过人的热水,自己在房中梳洗。
这日她懒得吃饭,便直接去往了女澡堂。
蓝瑚以为来得够早便不会遇到人,却不想刚一进去,就在袅袅的热雾里看见了一抹人影。
她正要退出,却蓦然发现,泡在池子里的女人有些眼熟。
“司、司樾真人!”她和紫竹掩唇惊呼,怎么也没料到独占一座仙峰的峰主会来和学生挤澡堂。
望着那小小的丫头,在听见蓝瑚二字后,司樾咀嚼的动作一滞。
正好,她也想见见这丫头。
侍女紫竹关了澡堂的门,将蓝瑚身上的弟子服一件件褪去。
她半跪在地上,从储物器里取了木盆,舀了热水,先替蓝瑚擦拭身体。
待擦完身体,蓝瑚才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入了水。
入水的瞬间,女孩细细的远山眉一蹙。
这里的澡堂远比她想得要小、要脏,若非司樾真人在此,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司樾啃着猪脚,看这小小的主仆二人忙活。
待蓝瑚入了水,紫竹便跪坐在她身后的地板上,半敛着眼睑候命。
司樾斜了眼后面跪着的女孩,蓝瑚立刻柔声道,“紫竹,你也下来泡泡吧。”
“多谢小姐,”紫竹垂首道,“我今日没有出汗,不用沐浴。”
这对话听得司樾饶有兴致,尤其是那位主人,不过七岁,却让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她把水上的托盘推到蓝瑚面前,“吃点?”
蓝瑚顿了顿,继而举箸,夹了一片藕。
她抬手牵袖,临了才发现无袖可牵。
掩着唇嚼了一口藕,咽下后,她转头对着紫竹笑道,“紫竹你也来尝尝,果真不是俗物的,我还从未吃过这么好的藕。”
紫竹还没说话,司樾开口了,“是吗,我山下随手买的,看来那小摊老板还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蓝瑚一愣,随即双颊飞红。
这套话术原是好用的,此前她打交道的人,大大小小都有自家的厨子,要么也是去大酒楼里定菜,这么夸奖绝无差错。
话已至此,比起硬着头皮强行恭维,蓝瑚改口为惊讶,“原来这就是路边小摊的风味,我此前从未尝过……”
司樾靠向水池沿,双臂放荡地打开,“你叫蓝瑚?”
蓝瑚应道,“是,弟子蓝瑚,珊瑚的瑚。”
司樾颔首,“美女的字。”[1]
小小的蜻蜓,大大的嗓门,在她耳边喊了太多遍什么宁楟枫、什么甚好宗、什么蓝瑚,拼命把这些字眼往司樾耳朵眼里捅,非让她记住。
蓝瑚面色羞粉,“不敢。”
她面上害羞,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
蓝瑚当然知道司樾所说是曹植的?美女篇?,可这首诗并不是什么明快的好诗,而是曹植以女子未遇佳偶为引,寄托自己怀才不遇、怨怼之情的。
想起这些天宁楟枫的所为,蓝瑚的确心中郁郁。
她疑心司樾是一语双关、看出了些什么,可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不管是她还是宁楟枫,都和司樾无甚交集,她又怎么可能注意到自己私下的这点小心思呢。
司樾又问:“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话蓝瑚还想问呢。
她不知道司樾口中的“这里”是指裴玉门还是澡堂,于是斟酌着答道,“蓝瑚不能来这里吗?”
“这山、这水,这里的一切怎么配得上千金。”
“我倒没有这么觉得。”女孩睁着一双水汪汪、亮莹莹的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