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不做与语言有关的工作了,你会去做什么?”韩蔺问。
庄北宁头也没抬,不假思索地说:“学有所用,不是为了学以致用。就算我不做语言相关的工作了,语言带给我的良好习惯,也会陪伴我去更远的地方。不过,我还是希望能一直和我喜欢的工作内容呆在一起。”
“只是靠喜欢,就能一直坚持下去吗?”
“不知道,我也没有刻意为之,就是时间过着过着,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庄北宁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我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我有这个能力。”
韩蔺笑了笑,合上了《月亮与六便士》。
他有了答案。
是的,如果他转而找一个小岛肆意生活,以他的个性,大概也会再岛上盖出一座建筑来。
如果喜欢不足以让人坚持,那么随波逐流则更不是正确的方式。
“庄北宁,谢谢你。”韩蔺为了不打扰庄北宁的工作,在心里默默地说。
窗外的景色不停后退,而他们的人生,就算是下坡路,那也是一往无前。
钟楼永存
庄北宁要面试的游戏工作室位于巴黎四区,步行五分钟可以到达巴黎圣母院。
这座拥有超过 850 多年历史的教堂,每年都要迎接 1300 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最热闹的时候,一天至少有 5 万人来参观。
在巴黎圣母院的入口处,人行道上镶嵌着一颗青铜星星,那是法国道路的零。巴黎到所有法国城市的距离,都是从巴黎圣母院前广场开始计算的,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巴黎中心的中心。
想着时间尚早,庄北宁走进了教堂。她在巴黎生活了四年,与这座建筑的缘分却浅得惊人。是谁说的呢?越是近的距离,越能隔绝深入了解的契机。或许是因为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还会有机会,也还会有时间,继而天真地认为一切都还来得及。
巴黎圣母院特有的玫瑰花窗捕捉了冬日里温暖的阳光,十米高的拱顶搭建安全空间。大厅里足以容纳 9000 余人,大管风琴的演奏声回荡在耳边,浑厚响亮。内部装修庄严简单,幽暗的壁灯与错落的蜡烛照明,不少人坐在教堂中间的排椅上,小声做着祷告。
庄北宁身边有不少游客用不同的语言感叹着巴黎圣母院的宏大,偶与她有目光对视,她微微点头,笑笑作为友善的回应。在人群中隐藏自己,素来是庄北宁最擅长的事情。
逆着人流,庄北宁爬上了 422 步螺旋式阶梯。她走上了钟楼,在这个被称为“与上帝对话”的地方,俯瞰整个巴黎。
雨果笔下的《巴黎圣母院》中的钟楼怪人卡西莫多的故事便发生于此。
庄北宁站在一侧,有冷风钻进她的脖颈,令她产生清醒之感。人类企图攀及星星的高度,在彩色玻璃与石块上镂刻下自己的事迹。看着巴黎圣母院外墙的石怪,庄北宁联想到心地善良、面目丑陋的敲钟人卡西莫多为了救出吉普赛女郎爱丝梅拉达而献身的故事。
“我知道我长得丑,被扔石头无所谓,但让你害怕让我觉得很难过”。想到这里,庄北宁忍不住???叹了口气。
建筑千百年来历经洗礼,寄托其中的人与事则悱恻又缠绵。
“在离上帝最近的地方叹气,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噢。”
是熟悉的声音。庄北宁回过头去,确认是韩蔺。
韩蔺穿着一件厚厚的灰白色大衣,看着庄北宁笑。他的眉眼弯弯的,心情很是愉悦。
“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韩蔺说。
“啊?”庄北宁忙不迭地拿出手机,发现韩蔺在五分钟前确实给自己打了电话,然而因为考虑到巴黎圣母院内他人的游览感受,庄北宁将手机通知音关闭了。
“不好意思,学长,我没有注意到手机。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庄北宁问。
“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想感谢你在里昂的帮助,询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方便,想请你吃个饭。”
“职责所在,无需多谢。何况,学长已经付给我报酬了。”庄北宁笑着回答,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绝对称得上是一个称职的乙方。
庄北宁不愿意将这次难得的重逢变成一出暗恋苦情剧。
暗恋的人总是爱把自己代入悲剧剧本,以为自己正在品尝着的就是人间至苦,可事实上,大多数人暗恋着的不过是在想象中美化了数千万遍的人,是回忆里的滤镜让对方闪闪发光。
愈是得不到愈是忍不住幻想,愈是难以有关联愈是辗转反侧。
庄北宁已经二十六岁了,生活的苦已经吃了不在少数,不想再自讨苦吃。她宁愿那场暗恋沉在湖底,也不想成为韩蔺短暂的巴黎旅途中不痛不痒的插曲。
韩蔺很快就会回到属于他的生活中去,而庄北宁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连庄北宁都不知道,失去盲目的勇气,究竟是成长的礼物,还是成长的后遗症。
“刚刚听到你叹气,是想到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