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
“——秦先生,汪小姐的状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保镖也都换上了自己人,就在病房门前守着,四小时一换班,绝对不会再给无人机可乘之机。”
秘书程嘉嘉略微躬身,双手拢在身前。
秦销也没指责她,看完病房监控里的汪盏,一收手机,不经意间瞥到楼下,低声问:
“她怎么回来了?”
程秘书:“嗯?”
秦销轻抬下颌,给她指了个方向。
一楼大厅的僻静处站着个人,准确来说,是个很不明显的“影”。阳光穿过落地窗,照在她身上,医护人员经过大厅,都没往那边瞥一眼。
“我联系的,”程秘书说,“她是汪小姐唯一在世的亲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到场的。”
秦销摇头笑了笑:“汪盏可不想让她来啊。”
程嘉嘉面色一僵,居然又犯了个错。
“没关系,”秦销倒也没生气,还主动安抚程秘书,“反正汪盏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一般来说,当亲人都离世,只剩下姐妹俩相依为命的时候,彼此就应该是最深的依靠。
但汪盏和她妹妹联系不多,主要因为妹妹是个孤僻的怪胎。
汪盏倒是没这样评价过她的阿妹,这是秦销从她的讲述中读解出来的。
她说阿妹小时候时常出语惊人,爸妈都是吃苦耐劳,老实忠厚的好人,听见那些冷情冷血的话,就骂她是来讨债的孽障。有一年除夕夜,还把她在门外关了大半宿,非逼着阿妹露笑脸。
她对阿妹一直很内疚,认为爸妈和阿妹不亲近,主要责任在她身上。
她早早就会体贴爸妈,分担家务。要是没她做参照,阿妹的冷酷也不会这么显眼,顶多是小孩不懂事而已。
汪盏不知道的是,那些“冷酷见解”的其实是一个年幼的天才,对身边世界有了朴素认知后,用超强的逻辑推导能力,对事物运行规律的概括总结。
一个是善良贤惠,讨人喜欢的庸人;一个是孤高冷血,被人讨厌的天才。这样独特的姐妹关系,放在电影里,是能被社会心理学教授年年放给新生看的范例。
然而汪盏是个即便在厌女的东亚社会里,用放大镜盯着,都挑不出一丝错的“老好人”。她的爱是未落地的白雪,给秦销的,给妹妹的,都是毫无保留的纯净赤诚。
因此姐妹俩的关系少了许多有趣的戏剧性,落入俗套的姐妹情深。
不久后,秦销有了个近距离观察汪家姐妹的机会。
汪盏要去好莱坞串叁天的戏,拍完顺便去硅谷看妹妹。那天秦销在纽约的事情没谈完,晚上和汪盏视频时,发现她居然住在酒店。
那时“阿妹”虽然还没成为大名鼎鼎的charlene·wang,却也是一家融过了b轮的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家里怎么会少亲姐姐一个房间?
秦销立刻派司机把汪盏接到他在湾区的别墅。
汪盏很歉疚,在电话里说又给他添了麻烦,然后找补说阿妹很忙,明天下午才能见面,言外之意是不怪阿妹不招待她,但秦销却从中察觉到先前忽视的盲点。
汪盏从妹妹出国起就没见过她,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负担不起往返的花销。后来妹妹发达了,汪盏也没去找她。既是舍不得花妹妹的钱,也是她混得不好,不想让妹妹担心。
可现在钱也有了,人也红了,姐妹俩四五年没见,妹妹对汪盏翻天覆地的生活也不怎么关心,连见面也得排在工作后面。
那这份姐妹情能有几斤几两?
翌日,飞机降落在圣何塞机场,司机送秦销去东湾的别墅。
正值傍晚,西边天幕像被打翻了的调色盘浸染过,墨紫、深红、浅金层层迭迭,一直渲染到远处海天交界线上。
迈巴赫离大门五六百米时,秦销看见汪盏送一个“影”出门。
路边停着一辆银色标志207,两人走到车旁,“影”解锁上车,收起跑车的硬顶敞篷。
汪盏立在车外,略向前倾,说话时双手扒着车边又放下来,是个充满尊敬和畏惧的姿态。
从远处看,这两人不像姐妹,倒像是一对生疏的母女。汪盏肢体间的紧张、笨拙、局促以及小心翼翼地讨好,比在他面前更甚。
——汪盏怕她妹妹。
这倒是在秦销的意料之外。
没聊几句,汪盏让开路。
银色207在不限速的私家车道上起步瞬间飙到八十迈,化作一道银色流星,与秦销的迈巴赫擦肩而过。
司机在背后搬下行李,秦销亲昵地揽住汪盏的肩膀,汪盏顺势靠着他,遗憾地说:“阿妹刚走,早一分钟你们就能见上面了。”
秦销没吭声。
心说这里方圆几公里都是私家海滩,不会有无关车辆驶入。他在车里看见汪盏送妹妹出门,妹妹和汪盏当然也能离老远看见他的车灯。
——汪盏是不好意思让妹妹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