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不太安稳,轻微发热和不舒服的身体让她收获了一个时而寒冷时而潮湿炎热的梦,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童年时期是如何因为一点点打破她秩序感的事情大发雷霆的,而后又梦到自己在一个嘈杂的教室被要求发言,但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大吵大嚷,哪怕她用尽了力气去吼叫,也没有人听她说话。
等她醒过来,感觉反而要比睡觉之前还要累。梦所折射出来的内心的压力在醒来的时候就已经退回潜意识深处,只有那些负面情绪还残存在心脏和胃里,带来一阵近似于消化不良的沉坠感。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很讨厌睡觉。并不是讨厌这个行为本身,而是讨厌自己在睡着以后,失去了理智的庇护,在这些恐惧与焦虑面前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样子。立香在沉重的被子和毛毯的压迫下翻了个身,她翻出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叫计程车回家,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东西被挪动的声音。
卫宫应该已经去上班了,难道是有人侵入了房间?虽然觉得这不太可能,但她还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行动。她给卫宫发了信息,卧室门几乎紧接着就打开了。“感觉怎么样?”他的头发还没有梳起,鼻梁上架着一副防疲劳平光镜,形象显得柔和很多。
立香简直呆住了。她又打开手机,才确定卫宫今天早上十点的确还没离开家——“旷工?”她才说完就知道肯定不是,“您请假了吗?”
“家里有事情要处理,上午需要在家工作,其他事务会用加班时间补上。”卫宫回答道。他的手上还端着一个平板电脑,大概在她醒来之前,就在通过这个查看新的项目的进度。他又试了试立香的额温,又在她的颈侧一触,好像对她的进度很不满意似的皱起眉头:“睡了一个晚上,为什么还在发热。”
“因为……”立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一两天才能退烧,后续可能要一周时间来恢复的样子……?”
“太慢了。你吃什么药?上次看医生时医生怎么说?生病时吃什么?”卫宫又在床边坐下,虽然是居家办公,但他还是穿了衬衣。立香看到他连袖口都熨烫得漂亮,还一丝不苟地系好了袖扣,只要脱下家居外套和拖鞋,就能随时出现在任何一个商务场合。
她没提防有这么多问题要回答,本能地思考一下:“不吃,不喜欢吃药;医生……医生嘛……嗯……吃就……吃外卖呗?”她看一看卫宫,又想了想自己的回答到底不妙在哪里,才后知后觉地补充道:“我吃的都是很贵的外卖。”
他已经测完温度,手却没有离开,沿着她的脸侧抚过去,把白嫩的耳垂捻在手指当中轻轻揉。这气氛让立香微微想要回避,但她没有地方好躲,只好隔着被子蜷起来,想用膝盖把他垫得更远一点。“更热了。”卫宫轻笑着松开手,立香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捏得发麻。她撑着把自己从床上拉起一截,靠着床头坐好。
“我在午休结束后上班,在那之前把你送回去。”卫宫配合着把被子拉高,一直盖到她的肩膀,“不过在这些之前,我想知道昨天是怎么一回事——藤丸,我现在还是有些生气的,因为你在地下车库乱跑,这很危险,但我并没有责怪你,因为我猜在你的视角里,我恐怕非常恐怖,对吗?”
立香差点就点头了,生病对人的反应能力和意志力都造成考验,她没动作,但卫宫恐怕从她来不及掩盖的表情当中知道答案。“是这样。”他点了点头,“你想现在聊聊吗?”
这太快了。立香把手环在膝盖上,她已经觉得自己昨天发脾气的行为非常莫名其妙了,但要她仔仔细细地去告诉卫宫她的想法,又觉得不可接受:因为坐电车回家,去便利店买早餐的安排被打破就像个孩子一样哭闹,给别人添麻烦,这种行为,不管怎么看都完全不正常。她已经这么认为,却又不想责怪自己。
如果连她自己都承认这行为的不正当,那还有谁会承认她当时所感受到的愤怒和伤心呢?……不对,这也是不对的,如果感受上受到了伤害就可以这样做的话,一切加害者和受害者之间的界限就变得模糊而危险了。
她沉默着,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这段时间给捱过去,但也知道通过回避是没办法搞定卫宫的。他和库丘林一样,都过于习惯勇往直前的节奏模式,就连偶尔的原地停留,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因为我已经计划好了。”她说,“……我想坐电车回家,然后去便利店,买今天的早饭。”立香说出来以后,才对自己声音当中的颤抖感到惊讶。她以为自己会笑着,带着自嘲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没想到说出来的时候,在地下车库里所感觉到的一切又淹没过来,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泪意,嘴唇和声音抖得好像她的身体内部正在发生一场垮塌:“我、我不想和别人说话,也不想做别的事情——我都想好了的。”
哭泣是很丢人的行为,通过这种行为,承认自己的挫败感、承认自己会被某事物所伤害、所控制,暴露出自己的弱小和痛苦……立香非常讨厌哭泣的自己,也讨厌面对别人的眼泪,哪怕那个场合于她并没有实际上的关联。她的手指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