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说第一句话时,那老婆子还只是低着头不言语,当天子落下第二句时,那婆子浑身不觉发起抖来。
周围看热闹的终于恍然,是啊,这个地方非但不是花夫人回去的必经之路,反倒……是凤晴云回到住处的必经地,只不过因为她晌午跟着崔思玉留在了仁寿宫,没来及回去而已,倘若凤晴云回去了,那此时摔倒毁容的,不就成了凤晴云?
“其三,宜姝甩你那十几鞭,看似凶狠,实则只有两鞭落到实处,一鞭在你额上,一鞭在你手上,而这两次,都是你想要冲撞朕。其余十鞭,哪一鞭不是落在衣裳上?你身上棉袄厚重,哪一鞭真的伤了你?宜姝手下留情,你却变本加厉,一口一个动用私刑,一口一个严刑虐打,你是非不分,故意诬陷,心肠歹毒之人该是你!”
这还是李瑜头一次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他表面仍旧平静,可花宜姝靠近他,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指尖微微发颤。
他在心疼?心疼什么?我明明没有受伤啊!
花宜姝微微有点茫然地想。
心肝,菩萨管不了朕……
天子这三句话下来, 这老嬷嬷已是哑口无言,在场之人没有几个是傻子,先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再有这老嬷嬷一通卖力地嚎叫翻滚, 就如同看耍猴戏一般,事不关己,自然高高挂起随意揣测, 更何况凤晴云家世同相貌一样出众,脾气却不如崔思玉平易近人, 往日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且这些人中大半是想要入宫谋求富贵的,如今正受宠的花宜姝正是她们未来的对手,人性自私,自然见不得她好。
先前是天子没有表态,如今天子明显维护花宜姝训斥那老嬷嬷,众人也就纷纷收了议论的心思, 尽管她们间的窃窃私语在那老嬷嬷的大嗓门下,其实并不能被远处的人听清, 毕竟不是每一个都蠢到不懂得掩饰声音还被凤晴云听到,
这些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尽量显得温柔端庄的贵女们绝想不到天子耳力惊人, 早就将她们刚刚的低声细语统统听了去,更想不到天子方才说的那些话有一半要归结于她们身上。只是在天子目光扫过来时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将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以期能给天子一个好印象。毕竟她们能见到天子的机会并不多。
然而天子的目光只是一掠而过,并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花宜姝依旧紧紧握着李瑜的手,天气寒冷,两人的手心却因为太过贴紧而冒出了细汗,热烘烘的掌心有些黏腻起来, 却谁也舍不得分开。
花宜姝另一只手安抚地轻拍李瑜的胸口,“陛下莫气,为了这小人生气不值当。”
天子容色冷淡,眼神却有些躲闪,“朕没气。”
花宜姝便笑起来,“陛下既然不气,那给妾身笑一个可好?”
李瑜没有回应,但他已经习惯在花宜姝面前微笑了,听见花宜姝想要他笑,话还没过脑子,他两边嘴角就下意识弯了起来。
嘶!
一道抽气声。
嘶!
又一道抽气声。
第一道是站在李瑜身侧的周公公,第二道是来自太后。
不同于那些对天子并不熟悉更不了解的贵女们,周公公跟随天子的时间没有曹得闲那么长,但也有两年了,他原来是内常侍,曹得闲下台之后他就上位做了内侍大监,但这么久,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天子笑,笑得还如此自然,顿时茫然抬头看天,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太后则是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儿子笑过了,猛然这么一下,叫她仿佛回到许多年前。
“姑母。”身边崔思玉有些担忧的呼唤喊回了崔太后的神志,她摇摇头,安抚地拍了拍侄女的手背。
这些人的惊讶花宜姝并未注意,她此时的心神一半放在李瑜身上,一半放在面前这老嬷嬷身上。
“你倒是好算计,却没料到陛下英明神武,将你当场戳穿。”花宜姝目光盯着这婆子,“说,为何要陷害凤家妹妹?”
凤晴云立刻道:“说,是谁指使你害我?”
她说着,目光还往周围看了一圈,尤其是方才悄悄说话被她听见的那几人,在她看来,一个卑微的老宫女,是没有胆子敢陷害她的,必定是出自他人授意。
凤晴云的怀疑堂堂正正,那几位贵女却很不服气,但碍于陛下与太后在场,而凤晴云又没有张嘴说出来,于是只得按捺住没有作声。
却听一个清越美妙的声音响起,“凤家妹妹,我看倒也没有必要找出那个暗中指使之人。”
凤晴云闻言一愣,要是其他人这么说,她必定是要发作的,谁也无法忍受遭人诬蔑的屈辱,但不久前花宜姝挺身而出,又帮她出了一口恶气,凤晴云心中对她还是感激的,便疑惑问,“为何?”
花宜姝目光转向那老嬷嬷,“因为根本没有暗中指使的人,全是这婆子一人所为。”
她话音落下,跪坐在地的那婆子身子便是一塌,仿佛泥人落入水里,终于土崩瓦解。她抬起头,这个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用嘶哑的声音问,“夫人,若非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