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相当不友好的信号。
然而在场两人谁也没在意一只猫。
花宜姝只顺手撸了雪儿一把,道:“世人大多口是心非,崔小姐应当最懂的。”
崔思玉一愣,本是一句寻常的话,却一下戳中了崔思玉的痛处,不同于凤晴云的心直口快,也不同于蒋携芳的锋芒毕露,崔思玉表面温婉大方、左右逢源,其实她最厌烦与人交际,最讨厌事事为别人着想。可她是卫国公府嫡女,她从小就被教导将来要入宫为后,太后也多次为她与天子制造相处机会,人人都说她未来身份贵重,所以她要处处表现得无可挑剔,处处都要压别人一头,方能不堕了卫国公嫡女的名头,方能配得上那九五之尊身旁的位置。
于是她也一直为此努力,哪怕她心底并不喜欢皇帝,哪怕每次遇到那本该亲近的表哥,每次对上他冷冰冰的视线都吓得心里发憷,也不得不露出最完美的笑容去亲近他,去迎合他。
她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也早就已经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可是有一天,父亲忽然告诉她,她不可能入宫了,要为她相看别的勋贵子弟,太后姑母也告诉她,天子不可能迎她入主中宫,甚至连纳她为妃也不愿意,崔思玉脑中轰鸣一阵,如同一日日往上生长的花儿忽然被剪掉了根系,她惶惶不安,她痛苦难眠,不多半个月就瘦了一大圈。
人人都觉得她会入宫,人人都认为她能当上皇后,可是结果呢?她要被从宫中赶出去,她会遭受所有人的耻笑。
从前她高高在上地旁观那些贵女们为了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明争暗斗,此后她也要遭受别人的冷眼和讥讽。崔思玉难以忍受,她苦苦哀求,可她身为权臣的父亲不敢违逆天子,她那身为天子生母的姑母也左右不了天子的决定,最后她只能孤注一掷来求花宜姝,她准备了一箩筐的好话和交易条件,却被狠狠泼了盆冷水。
明明是你们说我能做皇后的,明明是你们一直在为我和天子牵线,我被套在未来贤后的模子里循规蹈矩多年,结果你们却告诉我,一切作废,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件事?崔思玉怎么能接受?既然你们出尔反尔,那我何须为你们考虑,我就要死在宫中,我就要叫你们所有人后悔!
可惜花宜姝竟然救了她,她万万没想过花宜姝会救她。看着面前这个即便身在病中依旧美得叫人难以嫉妒的女人,崔思玉的眼圈渐渐红了。
“崔小姐。”在崔思玉模糊的视线中,“人人都是头一回做人,谁说父母尊长就是对,我们就一定是错呢?索性人活着就要一日日走向死亡,为何要苦苦压抑,为何不……放纵地过这一生呢?人人都爱规矩听话的人,可这种人,一辈子都在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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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规矩听话的人, 可这种人,一辈子都在吃亏……”
崔思玉喃喃念着这句话,眼中一时迷惘, 一时怔忡。
这一刻, 她心中蓦地闪过了许多幕场景,她想起了自己幼年时的经历,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 下头还有一个妹妹,她记事的时候, 正是前朝后宫争斗最激烈的时候。父亲那时还不是卫国公,那时整个崔家都在遭受刘太妃一脉的打压,父亲为了能够帮助姑母重掌宫权,为了能让表哥坐稳太子之位日夜殚精竭虑,母亲既要忙着操持庶务,又要与其他命妇交际应酬, 父母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没有闲暇功夫照应她, 哪怕得了空闲, 父亲也只会关心两个哥哥, 因为他们是崔家的未来;母亲也只会关心她的妹妹,因为妹妹年纪最小,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
只有她, 夹在中间,又是个女子,不上不下,往往是被遗忘的那一个。
于是为了博得父母的关心,她开始学着努力为他们分忧, 哥哥读书写字好,她每日苦练到深夜,母亲劳神于宴会应酬,她便努力学着与那些命妇交际应酬的手段。渐渐地,父母终于看见了她,渐渐地,她的名声传扬了开去,人人都知道崔家嫡女有多温婉大方,小小年纪便别有一番风华气度。
这么多年,她恪守规矩,她从来不多迈一步也从来不少走一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她以为自己理应当得到最好的奖赏——比如那所有女子都渴望的皇后之位。
可事实呢?她落水后得来的不是怜惜,也不是愧疚,而是训斥,没有人关心她为何要跳入冰湖,没有人安抚她凄惶无主的内心,他们只嫌她惹是生非,只怪罪她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她做对了吗?没有。她真的比长辈口中刁蛮任性的妹妹更得宠爱吗?并没有。
分明她十几年来尽力做到最好,可细细想来,比起得到的,她失去的更多。
仿佛擦去了面前迷雾,崔思玉面色发白,眼神却渐渐有了光亮。
花宜姝听见面前的崔思玉道:“谢谢你。”
花宜姝挠了挠雪儿的下巴,“有什么可谢的?”
崔思玉道:“因为你救了我,因为只有你对我说实话。”她苦笑道:“其实我并不大度,也并不体贴,真正的我心胸狭窄,小家子气,偏偏要做出通情达理、左右逢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