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你别哭,你好好说啊,别吓我,怎么了?”
“他……”同尘说不下去,“他……他走了!”
明引听见脑子里一根弦“啪”一声断了,可她却出奇冷静,道:“他走了?说得仔细一些。同尘,别哭。甜小姐还在我这里——”这句话,让同尘止住了哭,因为如果真的那么残忍,那么同尘此刻并不是哭的时候。
同尘擤了鼻涕,喝了口水,调节呼吸,慢慢说:“昨天,他送甜小姐走,然后他不知为什么没有回乘龙里,他如果回乘龙里就不会有事,可是他去了火车站的方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朝那里走,可他偏偏就走到了那里。aber,日本人的炸弹就扔在火车站,当时在那里的人全都逃不过一死,即便在外围地带也死了好多人。”
明引的身子发凉。
“今早我打他电话,没人接,后来我收到消息,跑到火车站附近一看,大批的尸体被抬出来,都没了人形。然后我、我……”同尘道,“我看见了他。”说至此,同尘又痛哭,“他、他被炸得……”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我不信!他不会死的,他的甜小姐还在等他,他怎么会死?同尘,你看错了!”
“我也希望我看错了,aber,可是我……”
智引抢过电话,说:“同尘太激动了。明引,你先不要哭,你想一想,你打算怎么对甜小姐说?你要对她说么?你和同尘都这么崩溃,她会怎么办?她能怎么办?这都是你要考虑的问题,先不要哭。”
“智引姐,你把电话给同尘,我最后问他一个问题。”
“aber,是我……你说……”
“你确定、真的没有看错吗?”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aber。”
“可你不是说,尸体都被炸得……”
“他的脸没有受到很大的创伤,但是他的下……”同尘又不能再说,可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沉痛道,“他的手,我找不到了,可他脖子里有条项链,他一直戴着的,我认得。”
明引不知怎么挂断的电话,她只是长久地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这里是晚上,并且,有一种再也不会天亮的错觉。在隔壁房间,是甜小姐。她和他的爱情,他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她还以为,再过几天,她会在这里的机场,等到他。这样一个她,这样一个她!叫她怎么能告诉她这样的消息?怎么能!
明引就这样坐了一晚上,直至身体僵直发痛,然而天却还是亮了,黑夜不会永远占据,日子仍旧不停向前。只有他,永远留在那个下午。
她听见有人敲门,她知道是甜辣椒。甜辣椒还没有联系上他,是不会休息好的。她大概也半宿未眠,看天亮了就来敲她的门。可是明引不敢应声,她只能一言不发,等那敲门声不再响起。可明引不知道这样能瞒住她多久。人生那么长,她早晚要知道的,不是吗?
明引短短地睡了一会儿,又惊醒了,是被梦里的炸弹炸醒的。她去冲了个澡,在水声中哭起来,又怕被甜辣椒听见,她只能小声呜咽。她照镜子,双眼红肿,这样真的会被甜辣椒看出端倪来的。所以明引画了点妆,溜下楼去,喝了黑咖啡。她一夜没睡,再喝黑咖啡,心脏跳得很快。她捂住心口,听见甜辣椒也下楼来了。
“明引,你起来了。”
明引暗暗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回头道:“早啊甜小姐!早餐,想吃什么?叁文治?”
“明引……”
“煎个蛋?”
甜辣椒站在那里,注视着明引。
“甜小姐,我不瞒你了。”明引忽然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转身面对甜辣椒,“其实……”
明引看见甜辣椒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从未见过这种实际意义上的“面色聚变”。明引退缩了。
“其实,同尘不让我告诉你——他们出去喝酒,你也知道你那位的酒量,喝多了,进了医院……你一走,他心里难过,没控制住。我刚给同尘打过电话了,同尘正回家给他拿换洗衣服呢!放心啊,住个几天就能出院了,正好能赶上飞机!”明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可这个时候,叫她说真话,无异于叫她亲手杀人。
明引也自觉说得天衣无缝,表现很自然,即便有些磕磕巴巴,也可以理解为是害怕他喝酒进医院惹甜辣椒不高兴。明引想再次拿住杯子,但她手才举到一半,就看见那手在激烈地颤抖,她赶紧把手背到身后。
她不敢去看甜辣椒的表情,她只是祈祷甜辣椒相信。
“哦。”甜辣椒却道,“是这样,他一杯就醉了,一杯。”甜辣椒扶着椅子坐下来,盯住桌面,“是喝醉进医院了,原来如此,我说呢,我说呢……”
明引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深深地感到悲痛,她看着甜辣椒,她沐浴着淡金的晨光,不知是不是错觉,明引觉得甜辣椒只短短两天,似乎就瘦了很多,她身型单薄,但又挺直了背。
“反正,我会等他。”甜辣椒说。
“……甜小姐,我给你做早餐,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