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半,所以觉得伤感。
可夏姬听完完整的曲子,沉思了一下,说:“可我还是觉得你的琴声悲伤……”
悲伤,在这首曲子中,可能在所难免吧。
因为《光陵赋》本来就是奚子为自己做的。
奚子原是奚人之后。奚人,就是罪奴。他母亲是奴隶,他是小奴隶。
小奚人母亲早丧,每天兢兢业业劳作。有次他从小主人门前经过,听见铮铮琴音,当即被吸引。从此以后,他每天都会偷偷跑到小主人屋外偷听,还自己用木板、丝线仿制了一把七弦琴。虽然发不出声音,他也学得像模像样。
这件事情很快被人发现,他被人抓到主人面前问罪。
他怕极了,抖得像个筛子。
但是主人看到他自己做的蹩脚琴,不仅不予追究,还让人摆出了真琴,让他试弹一下。
他的琴技,像模像样,一点也不蹩脚。
主人十分欣喜,当即决定让他和小主人一起学琴,称他为“奚子”。
“笃信好学,死守善道。”主人当时告诫奚子。
主人仁心,小主人却不守善道,觉得和一个奚人同学是耻辱,趁主人出游,拔掉了奚子十指指甲。
然后,奚子逃走了,后来又遇到了范苒。
为了表示对主人的感激,奚子没有改名。
名起微末,经历了种种,奚子才有如此盛名。然而这些伤感往事,都牢牢印刻进了记忆,不用特意回想,不自觉带入了琴音。
他们都有悲伤回忆,所以一个奏弦歌,一个知雅意。
何其有幸,又添一知己,奚子想。
音相知,情相生。一个弹琴,一个跳舞,时光就在摇摆的绿罗裙边溜走,夏姬好似找到了归处。
奚子问她,等她二十五岁,愿不愿意随他出宫。
夏姬低头,细若蚊吟,“愿意的。”
她答应的第二天,被选召到秦王寿宴上伴舞。
那天秦王弘喝醉了,一身酒气压在她身上。
很重。
压得人喘不过气。
推不开,挣不掉。
眼泪,从眼角滑落,流了一夜。
自从那次听琴,她已经很久没哭这么凶了,她以为这世上没什么再值得她痛哭流涕。
原来,再死一次,这样痛。
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的夜也终究只是好像,一切都有尽头。黑暗过去,日光微弱。夏姬洗完澡。不等她去找奚子,奚子冲了进来,表情痛苦。
看他表情,是已经知道了。夏姬拢了拢领子,害怕露出又青又红的肌肤。
夏姬不敢看他,分不清他的表情有几分疼惜,只见奚子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外带,“我们走!”
“去哪里?”夏姬不明就里。
“逃出去,我已经和看门的人……”
不等奚子说完,夏姬停住了脚步,拂开了他的手。
不要天真了,她已经被秦王临幸,只能老死宫中。就算逃出去,秦国不会放过他们的,举世闻名的琴师一朝变成东躲西藏的逃犯,不会有人可怜。
逃,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像弱小的杞国,一味退让,最后也难逃被征灭的命运。
这个天下,已经没有他们的安身之处了。
“我已经被秦王临幸,封嫔封妃,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你只是一个琴师,我为什么要逃,和你一起当逃犯?”杀人不过头点地,她这番话,践踏了他的尊严与爱意,实在诛心。
夏姬做不好色厉内荏的模样,在自己崩溃前,转身回了屋。
掩门,这一个动作就花光了夏姬所有的力气。她背靠着门缝,瘫软了下去,缩成一团,头深深埋在膝盖里。
宫中被秦王一夜临幸的宫女不知凡几,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被册封,夏姬就属于被转头遗忘的那列人。
可叹,她怀孕了。
她因此成了宜春宫的夏女御。
原先,夏姬并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她打不掉。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夏姬慢慢习惯越来越大的肚子。
就这么一直怀着,突然有一天,腹中的胎儿踹了她一脚。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悸动。
她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来来回回,又被轻轻踢了一脚,嘴角微莞。
正月十三,这个孩子足月出生,软乎乎的一团。哭的时候很闹腾,睡觉的时候很安静,握住她的手指就不撒,别人抱都不行,只和她亲。
阿异,她的阿异,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她看着他爬步、走路、吃饭、喝水、牙牙学语……
在宜春宫这方小天地里,他们母子二人其乐融融。可一旦出了宜春宫,拜高踩低,他们甚至要看下人的脸色。
夏姬怯弱,只希望阿异平安健康长大,所以从来不计较这些炎凉世态。但是有次,一个宫妃婢女放狗追着秦异跑,夏姬看到,把阿异护在身后,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