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陛下病重,大臣们关于储君之位的定夺爆发了几次争吵,权力的游戏行进到顶峰,谁也不退让
李君羡死后,陛下心上松了一口气,身子却一日日坏下去。他时常梦魇,请了许多术士名医会诊,还是不起效。继而疑心宫中有人行巫蛊之事
徐慧此时已是贤妃,位列四妃之一,说起此事都不轻松。我自觉山雨欲来风满楼,为避祸,自请为陛下安康祈福,入感业寺出家抄经
就这么一声不吭离开了大明宫。徐慧气我自作主张,连送都没来送
相比她的气愤,我太畏惧天命无常了。我怕不知不觉死在宫里,尸布一裹运入皇陵,与母亲见最后一面都不能,还不如李君羡回乡下葬
做尼姑虽清苦,没准有与母亲再见的时候
我给徐慧写了信,信中说会为她与陛下祈福,如果她还记得我,或者想找个人说说话,可以来寺里看我
徐慧没有回信,不知道是还在生气,还是太忙了
四月,陛下突然殡天,李治持诏登基
与此同时,一个微不足道的消息传入我耳朵里。徐贤妃思念先皇,绝食叁日而去,死前,她遗言希望入感业寺净化自杀的罪过
徐慧是记得我的,只是不知道宫中争斗恶化到了何地步,要她以死保全身家性命
我在地藏王殿见到了徐慧的遗体,她一向美丽,沁着江南水乡的知书达礼。如今这份美被温养在水银里,可望而不可及
“阿照姐姐。”忽然有人叫我
我一惊,连忙跪下行礼,“陛下。”
他扶起我,“姐姐作了尼姑,头上都插不了钗了。”
李治长高了许多,成熟了许多。叫着我的名讳时,仿佛在与情人调情,全然不像那年宫宴外,规规矩矩受庶母行礼,唤着才人的小郡王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作为胜利者,他与徐慧的死脱不开干系。我一抖,挣开搀扶,“陛下说笑了。”
李治眼睛冷下来,嘴角还挂着温和的笑,“姐姐还是穿裙子好看,这样的缁衣配不上你。”
这是仅有的、会夸我裙子好看的男人,也是我的继子。我不敢接话,只能垂着头盯着地
他叹一口气,跨出了殿门
(十)
从自请出宫,宴语跟着我一起来到感业寺
我曾问,反正别人也看不见她,在宫里吃香喝辣不好么
“要不是你,我才不想待在宫里呢。”她抱着牡丹花盆打呵欠,“那里有讨厌的人,看到我得没完没了。”
徐慧死后,管春秋来寻我
“原来你在这。”他还是那样无惧一切,“难怪贤妃死了也要来这里。”
我没告诉他离宫祈福之事,此时见他找来,居然有些愧疚和感动
此后一年,管春秋频频来找我手谈,他的棋风杀伐果敢,往往杀的我一盘无剩子
宴语对他没有好感,他一来,她就要躲到树上的鸟窝里,抱着猫偷鸟蛋。甚至冷笑着说:“抱一把破剑,真把自己当剑仙了。”
我不解,“你很讨厌管先生?为什么?”
宴语皱眉,“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难道你很喜欢他?”
我答不上来,宴语小脸绷得更紧了,“这个人心机深沉,散布谣言,幼使李淳风作谶,如果不是我快一步,你早就……”
“小徒弟。”门外有人敲门
宴语霎时间消失
我瞧着推门而入的管春秋,心中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