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陌奚一路往外,越过山脊,去了山的另一侧——茯芍捡到他的那一侧。
他走了。
顷刻间,强烈的愤怒涌上了茯芍的心头,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激得近乎血红。
从出生以来,茯芍第一次感受到了背叛。
她对他那样好,救了他的命、全尽一切地讨好他、愿意和他共享领地,可他居然还想着离开韶山。
山坡挡住了茯芍的视线,她看不见陌奚了。
茯芍一把取下挂在房中的玉伞,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这一刻,茯芍几乎想杀了那条不知好歹的雌蛇——当然,她只是想想而已。
如果陌奚真的背叛了她,她也舍不得杀他,顶多绞断他几根脊骨、让他不能再逃跑离开。
茯芍盘算着自己制服陌奚的概率,毒蛇所依仗着首先是毒,而毒对她无效。
她观察过,陌奚的鳞片不如她的坚硬,他大病初愈,自己并非没有胜率。
可当她翻过山坡,远远地,却见陌奚没有前往结界边界,只是立在两棵桃树下,牵枝轻嗅枝上的桃花,风雅惬意。
见到她来,昳丽的雌蛇脸上出现点点疑惑和惊讶。
茯芍顿在半里外,脸上的愠色还未来得及退去,她抿着唇,仙逸的五官绷紧之后清冷如霜。
一股冷冽的杀气自她身上散出,在动杀念的时候,茯芍身上那股奇香迸发出惊人的锐利,如同千万冰棱一般密密麻麻地抵在了陌奚体表,让他浑身僵冷,无法轻动,激起一片寒颤。
“芍儿?”直到陌奚疑惑地开口,茯芍脸上的冷意才淡去了几分。
她的声音犹有些发紧:“姐姐不休息,是要去哪里?”
陌奚折下手中的花枝,“我想带些香花回去。”
茯芍偏头,怀疑地打量着陌奚。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陌奚在发现她追来后临时作出的演技。
她没有轻信,握紧了手中的黄玉骨伞,声线平得像死水,“姐姐摘完了吗?”
陌奚颔首。
“那我们回去。”她不是在询问、请求,而是在下达命令。
陌奚欣然答应。
他抱着花,一寸寸朝她靠近。每近一点,就更能感受到更冰冷的戒备。
她沉默地同他并肩而行,状似热情却不容拒绝地扣着他的手,像是陌奚刚醒来的那天一样,只是更加用力。
茯芍又一次寸步不离地送陌奚回房,眼神中的意味比上一次送他回来时更加露骨。
陌奚浑然不觉地同她温声道别,“芍儿,早安。”
茯芍点点头,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先走,盯着他说,“姐姐歇息吧。”
陌奚冲她微笑致意,当着她的面将房门关上。
廊上的雌蛇没有离去,多疑地守在外面。
合上门,那谦逊有礼的雄蛇蓦地靠上了门扉。
他松开手指,掌中的花枝落了地,枝上的桃花纷纷坠离。
陌奚掩着唇,微低着头,翠色的妖瞳在黑暗的室内晦暗不明。
一点晶莹的稠液从他唇角溢出,迤逦而下,折出黄金般瑰丽的色彩。
那带着控制欲杀气令他喉头发紧,他一遍遍回想着茯芍阴冷的眼神——
天真无邪的仙蛇因他而生出戾气,柔美的五官因他而变得冷冽。
她执着他、喜欢他、不允许他离开自己。
眼尾酸胀发疼,陌奚双肩微微轻颤着,控制不住自己的毒腺,甜腻的蛇毒源源不断地从注射孔中涌出,叫嚣着要刺入那雌蛇优美可怜的蛇颈。
标记她、控制她、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掺入自己的蛇毒,彻底沉沦在他的怀抱里,为他分泌更美妙的香气。
黑暗之中,一切都变得安静,唯有偶尔几点毒液落地的滴答声。
陌奚瞌眸,良久,才让躁动发痒的毒牙平静下来。
他难耐地摆尾,地上的桃花被巨尾碾成糜烂的花泥。
茯芍变了——不,应该说,他见到了茯芍的本真。
没有经过人类的改造,是她最原本、最原始的模样。
纯粹的茯芍让他更加怜爱、更加心悸。
陌奚恍然大悟,上一世的自己为何如此迟钝。
终年穿着道袍的茯芍,让他感受不到蛇的特性。
但如今,她是一条毫无疑问的雌蛇,年轻美丽、馥郁康健,再没有雄蛇能抵抗她的美丽。
不够、这远远不够。
她是活色生香的雌蛇,那他想要的就不再是一个香炉摆件,而是她对沈枋庭那样的感情——那种让他妒忌、恨不得将沈枋庭每一寸骨头都绞碎的感情。
陌奚松开掩唇的手,修长如玉的手指上缠绕着丝丝金灿的毒液,像是一条奢靡的细蛇盘绕于他指间。
小心些……他无声地对自己呢喃。
这一次,要更加小心些。
逛完韶山的第二晚,陌奚在房中等着茯芍来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