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旦接过话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回元兵力充足,又有强敌大夏做靠山,若是调遣玉门关或者雁门关的兵力,北部整个防线都会失守,届时蛮夷入关,中原必将大乱。”
柳柒道:“焉知和亲之后庆州不会失守?”
北方蛮夷皆为匈奴后裔,残忍嗜血、背信弃义,和亲的确不是上上之策。
昭元帝道:“柳相说得没错,庆州不能失守,至于和亲嘛,或许可以再斟酌斟酌。”
柳柒趁机说道:“庆州地势复杂,进可攻退可守,且有驻军七万,若有良将坐镇,定能力退回元十万大军。”
赵律白抬眸看向他,脑海里不自禁地回想起他曾说过的那番话。
如果陛下此时答应调兵平定庆州之乱,赵律白必会请缨。
一旁的师旦和赵律衍也听出他话中之意了,舅甥俩对视一眼,没再接话。
沉吟须臾,昭元帝笑道:“待回朝后再议此事罢。”
入夜后,山上气温转凉,即便是入了夏,也略显清寒。
柳清沐浴后没再穿束腰,一件宽松的寝衣便足以遮挡微隆的小腹。
他披散着墨发,正要坐下饮茶,忽闻窗外有一阵轻微的异动,他还未来得及唤柳逢,便见虚掩的窗叶被人推开,一道玄色身影撑着窗棂熟练地跳入屋内。
“你在相府爬墙也就罢了,怎的佛门重地也如此轻浮?”柳柒冷声斥道。
云时卿放下手里的纸盒,笑盈盈地道:“下官并不信佛,莫说是翻墙了,即便翻上大雄宝殿也不在话下。”
柳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旋即开始下逐客令:“我身体不适,要入睡了,云大人请回罢。”
“如何不适?哪里不适?”云时卿说着便动起手来,“下官略懂医术,让下官给大人瞧瞧。”
“别碰我——”柳柒不愿同他交手,起身避开了他的触碰,“你若敢在这里乱来,我定不饶你!”
云时卿见好就收,而后打开带而来的纸盒,从中取出几支细长的乌木条,并一张上好的羊皮以及一串红玉流苏坠,待他齐齐摆在桌上时,柳柒才认出这些都是做灯笼的材料。
“明日陛下携群臣前去往生堂为先帝祈福,而后至弘法楼祈愿。”云时卿一边说话一边拼接灯笼骨架,“大人可以在这只灯笼上面写下心中所想,届时再将它带去弘法楼,定能如愿以偿。”
柳柒没好气地道:“无聊。”
灯笼骨架已然拼接妥善,云时卿又耐着性子将素净的羊皮粘贴上,适才回应他的话:“正正经经的祈愿,怎就无聊了?”
柳柒嗤道:“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云时卿道:“下官这是为大人考虑。”
禅房内有现成的笔墨纸砚,均是柳逢从府上带来的,以便他家公子在寺庙里抄写佛经。
云时卿取来砚台和笔毫,回头看了看他,“过来。”
柳柒登时不悦:“你在命令我?”
“下官哪敢啊。”云时卿温温吞吞地把人拉到桌案前,压着他的双肩令其坐定,继而将笔毫塞进他手里,“大人心怀天下,定然有万千宏愿书写,可挑那么一两个简单的写上去,菩萨瞧见了定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柳柒面无表情地放下笔毫,正欲起身时,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从后方覆来,将他整个人圈在桌前。
云时卿拾起那支毛笔,重新塞回他的手里。
不待柳柒拒绝,云时卿就已握住了对方的手,由他操控着笔毫,将墨汁轻点在羊皮上。
他的一手丹青令人艳羡,也曾名动汴京城。
当年初入京城时,他因年少轻狂作了几幅画,彼时并未引起多大的轰动,直到他高中了状元,那些画很快就被炒出了不菲的价格,几年后又坐上了丞相之位,便愈发值钱了,更甚有仿品出现,几乎是真假难辨。
柳柒思绪飘忽,竟忘了反抗,待他回过神来时,羊皮上已经显现出了一位少年的身影。
云时卿仍握着他的手在作画,每一笔都简略得当,毫无累赘可言。
不多时,两名少年跃然纸上,他二人分别握着一把剑和一把刀,刀剑相拼,仿佛是在比斗。
紧接着,云时卿沾了沾墨,又将灯笼的另一面转过来,牵着他的手继续作画。
这一面的少年没再打斗了,他二人各枕一卷书,以天为被地为席,纷纷翘着腿,煞是恣意。
烛焰跳跃,灯影婆娑,柳柒的瞳底被画中人填满,不知不觉间勾动了一些陈年往事,手指犹如脱了力,彻底被人掌控在手心里。
云时卿的脑袋搭在他的肩上,呼出的热息湿而暖,仿佛沾了水气的鹅羽从面颊划过,撩得柳柒浑身一僵。
禅房内寂静如斯,他只听得见一阵急乱的心跳声,一时间竟辨不出是自己的,还是身后那人的。
“吱呀——”
这时,柳逢推门而入,见此情景顿时怔住,几息后快速转过身,结结巴巴地道:“禀公子,王、王爷前来拜访,正在院中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