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八年,我不是没有想过。
也许……也许犬戎当初真的毁了约,也许傻妞儿的“公主”只是一句玩笑,也许那疯女人确是一位公主,但并不是木华黎氏……如此种种,也并非绝无可能。
可我比谁都清楚,这些侥幸的胡思乱想,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我极想知道真相,又怕极了真相。
我想去死,可三番五次也下不去手,也不知在顾虑些什么。
我恨我自己,恨那个功名赫赫的“萧大将军”,恨这具苦苦伪装给世人看的“男儿身”。
我恨极了一切,与过去相关的……一切一切。
可我答应过师娘,又不敢轻易卸去男装,就这么槁木死灰一般……熬过了整整十八年。
直到,遇见了你。
公主(四)
萧凰紧贴着子夜的胸口,泪珠断了线似的滑下,沾湿了青白色的边襟。
“子夜……”她的嗓音沙沙地颤着,一度风姿飒爽的女将军,此刻却极是柔弱无助,“我怕……”
子夜拥着她清瘦的肩,紧紧收住怀抱。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了——
为什么,萧凰要在小酒肆里彻夜买醉。她喝下的,又是怎样难以下咽的苦酒。
为什么,她面对温苓的爱慕,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说:“她喜欢的是萧哥哥,不是我。”
又为什么,她只在短短三天里,便对自己倾付真心,宁愿抛弃身家,无顾生死,只做自己独一无二的“萧姐姐”。
……原来她的过去,竟是这样的百孔千疮,不堪回首。
那一声“萧姐姐”,就是她求之不得的救赎。
而自己,就是她绝无仅有的温柔。
子夜回想起师尊的嘱托,也终于明白了那一句——“命中注定”。
原来她与她的命轨,冥冥然就是交织在一起的。
“萧姐姐。”子夜抚去她眼角的残泪,柔声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救傻妞儿?”
“为什么?”萧凰仍有些哽咽。
子夜声线一凝。
“她是我娘。”
萧凰兀然呆住,但听子夜沉声续道:
“十七年前,我降生在黑村。
“那一天,全村八百六十一个活口,除却傻妞儿一人,尽遭屠戮。
“随后,傻妞儿生下了我。
“那八百六十一条命债,就押在我的背上。
“而杀光了全村八百六十一人的……
“就是红衣。”
“你……这……”萧凰听得子夜的身世,猛打了个激灵,愕然说不出话来。
原来……原来……
她的身世与她的过去,竟有着这样一层关系!
而这层关系,显然决不是简单的巧合。
子夜用指尖沾了残酒,边推测着,边在桌上书写描画。
“昨夜你我下鬼门关,才知红衣的背后,原是一方名为‘鬼道’的门派。
“鬼道鬼道,为鬼伸张,替鬼行道。
“红衣为着那个侠女,是替鬼行道;为着辞雪,也是替鬼行道。
“那么十七年前,她杀光了黑村八百六十一个村民……
“又是在为谁伸张,替谁行道?”
问到此处,二人会心对视,思绪豁然开朗。
……公主。
红衣正是为公主的冤魂,伸张行道!
“不对。”萧凰仍蹙着眉头,“我是横征犬戎的大将军,又算是这场战乱的罪魁祸首。为何公主杀光了整个黑村,却唯独留我活到现在?”
“她不想杀你。”子夜沉思片刻,“冰河破裂,全军覆没,多半也是那公主厉鬼作祟。可她非但不杀你,反而还要救你。”
“救我?”萧凰凝看右手背的伤疤,想道自己的得救太过离奇,确有可能是厉鬼所为,可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却是怎么也想不通了。
“你想要的真相,就在鬼道之中。”
子夜又蘸酒划下几笔。
“那侠女已是委托红衣,十月廿三,五大门派盟会泥犁寺,锋夺十四霜——但要她满门杀尽,寸草不留。”
萧凰沉吟着,将手指敲了敲桌面。
“十月廿三,泥犁寺。”
显然,那正是她们接下来的奔处。
子夜眉梢一扬,指尖捻去残余的酒汁。
“这次,我们好好地会一会鬼道。”
“嗯。”萧凰得了新的奔头,眼底涌出欣慰的光晕,可想起十八年前沉痛的过往,不由得目光又暗下来,惆怅叹了口气。
“萧姐姐。”子夜看出她心结难解,轻轻捧起她的脸颊,垂眸尽是怜惜,“你好温柔。”
“你不要哄我。”萧凰苦笑。
一个犯下弥天大错,害死万千无辜的罪人……怎么称得上一句“温柔”?
子夜含笑摇了摇头。
“我没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