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瞧见,匍匐着来到公公脚下,拽住他的衣襟哀声求饶:
“求公公救我一命!”
公公面露惋惜,轻轻一叹:“怎就干出这等糊涂事来?”
贵人伏在地上解释:“万岁最近身体欠安,妾又久宠不孕,害怕、害怕他龙去以后,逃不过被殉葬的命运——”
“胡说!”公公厉声打断,“万岁春秋鼎盛,不过偶染小疾,你怎敢说这怨诅之言?”
贵人意识到自己祸从口出,惊恐惧怕,忙抽了自己两记耳光,语无伦次地哭求:
“我胡说,我掌嘴!妾错了,想着日后有个依靠,哪怕得个公主也好,所以才一时猪油蒙了心,出此下策——求公公向万岁求情,饶妾一命吧。”
公公摇了摇头:“事已至此,贵人还存此侥幸之心么?”
贵人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公公转过身去,也不看她,低声向身边的内侍吩咐道:
“伺候贵人上路——”
言罢,公公头也不回,径向皇帝复命去了。
钦安殿。
真武大帝的塑像端坐于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凤目低垂,俯视着世间种种。
塑像前的皇帝负手而立,背对着他,听见脚步声近,也不转身,淡淡的问:
“事办妥了?”
“回万岁,贵人难产而死,后续事宜已处理妥当。”
短暂的沉默。
片刻,皇帝的声音再度传来,透着一丝失望:
“朕一向宠她,不想她竟敢生此非分之想。”
公公犹豫了下,仍是进言道:“老奴不敢欺瞒万岁,贵人换的不是太子,是个女婴。”
皇帝那边又是沉默。
更长的沉默。
殿内一片安静,公公望着地板,心想,他如此聪明,应是懂了。
果然,皇帝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多了点欣慰:
“下面的人呢?”
“知道万岁心软,老奴怕有违祥和,尽量少伤人命。”
公公答着,抬眼偷瞄了下皇帝,只见对方微微点了下头:
“厚葬吧,她的家人就不要牵连了。”
公公立即拜倒:“万岁仁厚,乃万民之福。”
对于他的恭维,皇帝似乎并不受用,只是长长一叹:
“朕的太子,又落空了。”
“老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万岁当世尧舜,不喜纵情声色,可这后宫娘娘本就不多,再者身体素质也参差不齐。依老奴看,不如广招良家女,专挑那些好生养的,充盈后宫,万岁也勤去些,还怕绵延不了皇嗣?”
皇帝拈起三支香在火炉中点燃,看着通红的火光一点点燃亮香头,然后将那三支香插进香炉之中,郑重颔首:
“好。”
此言一出,天际骤起一道惊雷,一阵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霎时间外面的枝叶被烈风刮得哗啦啦作响,雨滴拍打着窗棱,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殿内火烛登时熄了一半。
公公连忙命人关上门窗,挡住外间风雨。
可怜那园中娇艳绽放的百花,无处可躲无处可避,被那猛烈狂风吹得摇摇摆摆,被那瓢泼大雨打得歪歪扭扭,花枝零落,瓣残满地,却还在兀自挣扎,艰难求生。
青萝
景泰七年,河南新郑。
这一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正赶上龙王乡每月的三八大集,集市上百货俱陈,四远竞凑,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聚集于此,好不热闹。
啪——
一下清脆悦耳的醒木响声传来,四周行人被吸引,目光纷纷聚去。
原来是个刚摆好的书摊,那书摊上站着一名年未及笄的少女,出落得清纯秀美,尤其是那双灵气四溢的大眼睛,好似一汪明亮的清泉,明媚烂漫,水灵柔软,看着就讨人喜欢。
只见她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的唱: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一首定场诗念完,她手中折扇一摇,似模似样的说起书来:
“嗯嗯嗯,今儿个咱们这段书,要从征虏大将军徐达,攻克北京城,打的鞑子屁滚尿流说起——”
围观众人见她小小年纪,样貌虽稚气未脱,神情中却饱经世故,装得有板有眼,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那少女却毫不怯场,折扇啪地一合,指着他们道:
“你们好好听书,不准起哄啊,听书就要一个大子儿,起哄可得多给半吊。”
管集的市吏循声过来,分开人群一看,便认出这少女,知道她叫青萝,自幼就跟着说书的老丁头,常年在这集市上讨生活。
只是以往都是老丁头说书,她在人群中讨赏钱,今日却不知老丁头去哪了。
“下来下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