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却意随着跪直身体,竭力劝阻:“五兄你不要去,我求你了。”
听到家中最小的阿妹用颤栗的声音对自己说“求”,林卫隺无奈又怜悯的重新坐下:“我知道你是不愿再去宝华寺,惧怕独自一人,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随意毁伤为不孝,你此举与毁伤有何异?何况亲人也会为此忧虑难安。”
少女摇头坚持:“我真的无恙。”
林卫隺虽然心中仍愤怒难平,但最后还是岿然不动的坐在原地,默默守护着这个不愿离开家人的小妹。
时维孟夏,长昼短夜。
中庭围屋宇而生的草木丰长,寒蝉隐于其间高鸣,凉风绕入曲房,而林却意也已经有数日未出居室。
她在夏四月朔日有疾,咳嗽不止,自脖颈往下的肌肤大片红色,医师前来诊治过后,言是病喉风瘵,需避燥湿寒暑以此调养骨体肤理,所以养疾不出。
然夜漏七刻时,帷幔内忽然传来猛烈的咳声。
跪侍在榻边竹席之上的随侍闻声,迅速跪直身体,膝行两步,忧心的迫切询问:“女郎身体可还好?”
此言一出,声音很快被隐匿,恢復了夜半的静谧。
庭树的寒蝉鸣过数声,榻上的林却意才出声:“我无事。”
随侍收回欲去整理帷幔的手,低头顿首为前面的僭越而伏罪,随后便以膝代足,恭敬的退避回竹席,继续侍坐。
及至黎明后,随侍便时时注意着卧榻,主人不起,为婢之人即不能离开。
漏刻铜壶中的水不断滴下,箭标也逐刻露出。
在昼漏八刻时,随侍顶着冒犯之罪,伸手去掀开帷幔。
随即只听惶急的脚步响起在室内,置于坐席旁边的人俑陶灯被踢翻,灯盘与陶俑腹内所积用来焚烧照明的鱼油淌了一地。
“女郎吐血了,快遣人去把医师请来家中。”
“再去报给女君。”
甬道中,谢宝因疾行而来,其身后的四名媵婢努力随行。
奴僕见家中女主前来,迅即低头行礼:“女君。”
宫中医师从室内缓步退出,刚转身抬头就看见立在中庭的谢夫人,她一袭红色衣裾,在三重衣之外,罩以黑色素纱的襌衣,眉眼威严。
他急下阶,拜了一礼:“谢夫人。”
谢宝因轻轻一颔首,目光跃过面前的人,落在前方房室:“我家中小妹的身体究竟如何,为何会吐血?”
医师闻言嗟叹:“女郎的身体已经有所损害,如今十分严重,应是自婴儿时起就有瘵在身[4],我见女郎搥胸吐血,恐是少时的宿疾再次发作。”
谢宝因若有所思。
在林业绥的命令下,从初旬起,林却意就专门有宫中医师前来医治,从前不能得知的病症,今日悉数清朗。
她问:“能否医治。”
医师沉默,然后正立:“尽心力而为。”
得此一言,谢宝因丹唇含笑,身前的双手轻推出去,上身微躬一揖:“劳烦。”
医师忙再拜,弯腰只求低于女子,不凌越于人。
日昳以后,谢宝因从林却意的居室内离开。
刚走近屋舍,就有一奴僕上前来禀报:“女君,三女郎的周傅母求见。”
最后谢宝因坐于厅堂北面,望向堂上的妇人:“有何事。”
周傅母跪地伏拜:“自仲春陆六郎得到王郎书法以后,时时乐在其中,陆夫人也常对女郎有所指责,在言语间怨恶于女郎。”
谢宝因眼眸微抬,肃然淡言:“此为他人家事,我不宜多管,若她被陆氏有意怠嫚轻视,随时都能归来,博陵林氏永远都会保护她不受伤害,也必会为其要一个公理。”
林妙意不躬身前来,身处其中的她大约都不以为是苦,自己又为何要因一老妇之言而去与陆氏交恶,若婚姻被破坏,最后林妙意再对她内怀怨恨。
这次,她选择独善其身。
林业绥归家后,先入居室,而后又离开去到屋舍西面的厅堂。
他逆着阳光站在门口,于案上众多竹简中轻松找到伏案的女子。
在这治理近日宗族事务的谢宝因在朦胧中察觉到有人逼近,警戒的睁眼抬头,见一身燕服的男子已经脱下文官所穿的皂袍,弯腰在她眼前。
林业绥不再怀着会把人弄醒的小心翼翼,直接将其横抱在怀中,低声告之:“我明日要去蜀地。”
因初醒而露出孩童心性的谢宝因伸手去触男子发上的玉冠,又对男子的耳廓又摸又捏:“因为昭德太子?”
林业绥轻嗯一声。
自开国以来,宗正一直都是坚定不移的拥护嫡长子继承,虽然昭德太子私下信佛,但他们以为太子仁孝闻于四海,天资聪慧,自承帝命执圭在手,勤勉三朝[5]。
士族欲以佛来废东宫,宗正所代表的李氏族人也迅速应对,只为保住昭德太子。
既要保,又何必杀。
如今宗正/寺拥护的也依然是嫡长子李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