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望著那背對著他,用被單將自己裹得像顆蠶繭似的人兒,不知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嘆氣。
就算失去了記憶,這種不經意的小動作卻還是保留著:鬧彆扭的時候,氣悶的時候,就會像現在這樣,躲起來不見他,也不見任何人,就像是~無言地,在對自己進行懲罰。只是……這野猴子不知道的是~每次每次,當他像這樣把所有人,連同自己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時,他懲罰的,不只是他自己……會心痛的,也不只是他自己……
不是不瞭解你心裡的掙扎,不是不心疼你的自厭,可是~我這輩子就註定栽在你手中了,要我退讓或鬆手,又談何容易……?
探出的白皙長指輕輕順著對方露出被單之外,一綹亂翹的紅髮,同時說服著自己忽視那因他的碰觸而明顯緊繃起來的頸背。
「我是不會放手的……」他緩緩收攏手臂,將那顆硬梆梆的蠶繭攬入懷中,薄薄的紅唇印上蜜色的頸子,一張一闔間逸出輕輕的低喃:「你也別想回到他身邊……這輩子都別想……」很輕緩的語調,宣示的卻是堅毅如鐵的決心。他懷中的蛹動了動,卻仍舊沒有掀開被單,只有悶悶的字句透出:
「我。不。是。櫻。木。花。道。」即使隔著被褥,這幾個字他仍是說得鏗鏘有力,不難想見此時他正滿臉認真地強調著。
「我知道。」清冷的嗓音幾乎沒什麼思考便做出這樣的回應。「但我不會放開的是你,玦。」他喚著對方的名字,同時發現懷裡的蠶蛹震動了好大一下,沒再開口。
那天晚上,當他靜靜地站在湘北體育館的門外,看著和宮城與三井pk的紅髮男子時,他當下便瞭解了水戶洋平要他跑這一趟的用意。那雙熠熠生輝的金眸,那頭張狂的紅髮,有些笨拙卻仍然顯得霸氣十足的防守,還有那野心勃勃的進攻方式……他們因籃球而相知、相愛,進而相守,他有百分之兩千的信心,自己絕不會看錯……那明明~就是白痴打球的方式。
『你可終於捨得從國外滾回來了,流川總裁。』溫緩的嗓音,字字句句卻帶著明顯的譏誚。他即使不轉頭也知道站在他身後的人是誰,何況他現在完完全全被場上的那抹紅所吸引,壓根兒移不開視線。
『你想要我看什麼?水戶洋平?』清冷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黑眸瞬也不瞬地望著那抹紅色身影俐落地帶球上籃,在體內翻騰的,久違的悸動幾乎要讓他暈眩。『想要說服我玦就是白痴?』
水戶洋平在他身後大搖其頭,大有『孺子不可教也』的感嘆。
『我幹嘛閒來無事說服你!』他兩手一攤。『這麼明顯的事實你自己看不出來嗎?流川楓~』面容一整,他收起玩笑的神態,認真無比地說:『不管玦他之前發生過什麼事,讓他忘記了你,也忘記了我,但至少~骨子裡,他依舊是我們愛的那個人……雖然埋藏得很深,但是挖掘出來的時候卻是比誰都耀眼……』貓眼瞥向場中那蓋了三井一個大火鍋,轉身俐落跳投的紅髮男子。
『別怪他忘了我們……流川……』他語重心長地說:『想想在冥門那種環境,要是他保有記憶的話,不一定會比較好過……在我看來~玦遠比花道堅強得多,所以……他在那樣的環境之下,依舊高傲地生存了下來,甚至~讓我們有這個機會再次找到他……我們現在該做的,是把過去空白的這兩年,完完整整地補還給他!』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不知為何,流川腦海中,突然浮現這首詩詞。所以~是冥冥中自有安排,讓活著的白痴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他身邊了嗎?
『死當長相思……』他喃喃自語著,回想起過去那兩年,那深寂如死水,滿懷絕望的日子。『寧可你活著忘了我,也不要一直思念著死去的你……』那種蝕人心魂的絕望與苦澀,嘗過一次就足夠了。
『流川?』洋平挑起一道眉,沒聽清他的自言自語。
那時,他旋過腳跟離去,沒再理會水戶洋平的叫喚,心中卻已暗暗下了決心—
玦也好,櫻木花道也好,籃球也好,從以前到現在,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人事物,從來就沒有失手的可能!已經遺忘的記憶,就算再怎麼珍貴,再怎麼難以割捨,如果他沒有辦法讓對方回想起來,那麼~就製造一些全新的,獨一無二的回憶,讓對方從今往後,滿心滿眼都只有他一個人,滿腦子只裝著他的一切~
他……已經這樣決定了。
紅髮男子裹在被單中,默不作聲地讓對方摟在懷裡,神色複雜。
過去兩年來,他自認自己的生活過得十分完美—嚴謹規律,從不被私人情感所左右……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他努力鞭策自己成為這樣的人,成為能夠幫得上封神的一份子,而他的確也從來沒讓封神失望過……可是,他方才卻……
不但耽溺於這種膚淺的,肉體的歡愉不說,甚至~他竟然還會為了身後這男人的一席話,而覺得有一些些的……心動……?!!
不!絕、對、不、行!!他不能原諒這樣的自己!封神也不會原諒他,冥門也不會原諒他!!他本就該屬於與愛情,或幸福,或永恆絕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