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結束一天的拍攝工作回到家時,已是深夜。老管家提醒著他:另一個主子早早便結束了應酬,回房休息了。
他不以為意地笑著點頭,仍舊精力充沛,蹦蹦跳跳地上了迴旋長梯,只在接近主臥房時略略放輕了腳步,放緩了動作。
『喀擦』一聲,他輕輕壓下門把,開了門—牆壁上亮著的一盞夜燈,是男人未言明的體貼……金眸轉了轉,緩緩勾出一朵美麗的笑弧。
加大尺寸的雙人床上,黑髮男子正吐息舒緩地熟睡著,過長的瀏海覆住了那闔上的狹長鳳眼,少了清醒時的冷冽,卻多了分純稚。
他沒察覺自己眷戀地凝望著對方平靜的睡容好半晌,直到對方在睡夢中翻了個身,他也才彷若大夢初醒般伸了伸懶腰,走到衣櫃前想換下自己一身的外出服。
衣櫃旁的長沙發上,眼尖的他發現了一件價值不菲,漿得筆挺的西裝外套,被人隨手扔著。天生有著喜歡物歸原位毛病的他二話不說,探手撈了來,打算一起收進衣櫃裡。
黑色的西裝外套因他手腕的一振一掀在空中揚起,屬於男人的肥皂香氣在空氣中淡淡地飄散開來……一起飄散開來的,還有不屬於男人的,張狂的野薔薇香氣。
他的動作頓住,垂下的金眸怔愣地望著手中那件既熟悉又陌生的西裝外套……熟悉的是外套的款式—因為工作之便,黑髮男子的西裝全是他挑選的,他只消看一眼便認出手中這件,的確是那時他挑的,某品牌秋冬限量的羊毛西裝外套,從設計師手中直接快遞到男人的辦公室;陌生的,則是那直衝腦門的,香水味。
說是陌生……倒也不至於……他緩緩地拉開衣櫃門,取出衣架—與其說他的動作是慢條斯理,倒不如說是有氣無力……說巧不巧,今天拍照時,他正好~聞過這樣的氣味。
那是與他同公司,他向來頗尊敬的一名資深女模特兒,正與髮型師兩人嘰哩呱啦地討論著最新出的幾款香水—
『我覺得我最近買的這瓶新香水真是讓我太滿意了,帶點優雅,又有點性感;就像穿著火紅舞衣的貞德一樣,惹人遐想!』
『真的假的~借我聞借我聞!!哇啊~真的不錯耶!好特別的氣味喔!』
『而且,她還有個讓女人都心癢難耐的名字喔~』女模特兒細細的柳眉一挑,吃吃地笑出聲。
『叫什麼叫什麼?』髮型師雙眼放光,已經完全被這話題所吸引。
『叫……』
……
叫什麼呢?
他心不在焉地把西裝整好,將衣架塞入袖口……那種像春風拂過山頭,滿山遍野開滿野薔薇的冶艷香氣,聞過一次就讓人印象深刻……可~他怎會想不起來……叫什麼名字呢?
他將西裝轉了個方向—然後~金色的瞳仁一縮,蜜色的長指輕輕撫過西裝外套的側腰口袋上,那枚淡淡的,亮粉紅色的唇印。
到底……叫什麼呢……?
一直到此時,他坐在早餐桌前,叼著最後一小片土司忘了嚼,眼下帶著象徵一夜無眠的淡淡陰影之際,他仍是在思索著這個問題。
他明明記得很清楚,那瓶香水的名字就叫做……就叫做……
「想什麼?」
清冷的嗓音在他身側響起,淡淡的肥皂氣味籠上他……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下顎便被輕柔地扳過,薄薄的紅唇親暱地銜著土司的另一端,緩緩地吞吃著……
過長瀏海後的狹長丹鳳眼正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帶著他似熟悉又陌生的火焰;魔性的俊美臉孔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眼看著就要順勢貼上他的……
在那一瞬間,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只覺神經末稍似乎被昨晚那印象中,尖銳的野薔薇香氣扎了一下,然後—他就出手了~
他用著自己也沒料到的強勁力道用力推開男人—甚至,因為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關係,他整個連人帶椅地往後栽倒……慌亂中,他探手欲抓住可以借力使力的物品,卻好死不死地扯住了桌巾~
『哐啷哐啷』聲不絕於耳—桌巾上頭的瓷器、水晶杯紛紛華麗地陣亡,發出清脆的聲響。
櫻木自己倒是在難看地仰頭摔倒之前就動作靈敏地滾離座椅,輕巧落地—但在看見一地碎裂的餐器時,也不禁目瞪口呆。
他,與他,就這麼隔著一地的碎玻璃,對立著—一個瞇起眼望著對方,一個滿是懊惱地瞪著一地的狼籍,兩地心思,兩種神色。
「花—」流川跨前一步,欲扯住對方—直覺告訴他:有什麼不對勁!而且~是非常、非常不對勁。
「別過來!」
過於激動的怒喝讓兩人都嚇了一跳—流川神色複雜地煞住了腳步,就連說出口的櫻木本人,都覺不可思議地圓睜著眼。
他……是怎麼了啊!怎麼會……這麼心浮氣躁……?!!
他下意識,心虛地搔了搔頭,放緩了語調,吶吶地補充道:「你……別過來……我……怕你~踩到玻璃……」
這麼蹇腳的謊言,連他自己都不信,遑論是對他的一言一行都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