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五十六琤琤捷音(壹)
死局之中如何破局,关键在于太子。林知意知晓他的脾性,也知道此局既难开端,更难维持。
此事难,难在太子,也难在太子党羽。
太子此人,行事荒诞,举止轻浮,明明随手抓一个点,就能参他一本,可他背后的朝臣势力强大,为了保太子,他们甚至可以做到——只手遮天。
只要这天看不到,那便不存在。
只要这天听不着,那就是谣言。
当年太子妃之事,本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谁料真给他们这些老狐狸将这风雨掩盖了下来。
由此看来,想要扳倒这些朝臣,乃是敲冰求火。
既然设局,就不能只观整体,拆分来看,太子为主角,朝臣是夹袋人物,二者相辅相成,都不可轻易忽视。太子是主,朝臣为辅。
朝臣拢为一体,同通一气,保的并不是太子本人,而是他们渴望一直握在手中的权力。说白了,他们需要的并不是这位位高权重的太子,需要的,是他们自己的位高权重。
太子一党是否真的同心,答案十分明确。
触及他们的利益,太子党羽便会分崩离析。
西风送雨,淫雨霏霏,天是一天比一天凉,晁兆的占卜,在一个雨夜有了结果。而这个结果,是晁兆进宫以来,最类是而非的一次,卦象显示为大凶,寸步难行,消极不安,生死攸关。
晁兆解卦象时,面色如常,但心中十分忐忑,他口中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词,甚至任何一个字都有可能变成杀死自己的刀子。旁人的卦象关乎祸福,他的解卦关乎生死。
他收到司裴赫的密信时,有过一丝犹豫与胆怯,凶险的卦象本身就能引起陈政和的不满,再加上此卦象存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峰回路转,在解卦过程中,该如何解,该如何说,才是最为关键的。
明明已入深秋,晁兆却还是被这厚重的朝服裹得满头大汗,:“启禀陛下,此卦象乃是大凶,所求之人命格纯真无垢,然而浓墨浸渍,白纸无法脱身,支离灭绝。”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观察陈政和的神色,如他所想,脸色铁青。殿内静得骇人,能听见秋风打紧,能看见殿内烛火摇曳,更难看见陈政和不愉的脸色,陈政和沉默许久,问道:“你是说,斯人已逝?”
“依卦象来看,只怕凶多吉少,”晁兆如实禀报,这真实显现的卦象,他岂敢隐瞒,见陈政和刚要发作,他转口道,“然,白纸支离之余,力保最后一分清白。”这分清白,说的就是程睿。陈政和怎会听不出来,他那流落在外,下九流的私生子——程睿。
他可以是戏子,可以是旦角,可以是戏本里的种种角色,唯独不能是自己的儿子!想起他的身份,那是完全不能散去的阴霾,令他慌张,令他难以接受。帝王血脉,流落在外,此事若是传出去,便是天下人耻笑的消息。
杀心已动,既然长平不在人世,那么程睿这个孩子也并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陛下,臣不敢隐瞒,臣在占卜时曾窥见天机,卜者常道‘天机不可泄露’,臣认为,是陛下收留才容许臣享富贵得尊崇,陛下,您就是臣的天,臣今日就是死,也得——”忽然,殿内的窗户被烈风吹开,将烛火吹灭,仿佛是天谴,更仿佛是压制。
这天,要晁兆闭嘴。
这天,要晁兆保密。
“臣也得告诉陛下!”晁兆似乎完全不畏惧这股妖风,他跪在风中,死而无悔,“卦象显示,手足相残,若是不加以制止,只怕这最后的清白会落得同样下场!”发喊连天,似乎是要让他面前的天子记住。
手足相残,陈政和想起来,当年长平颠沛流离来到汴州,也同他说过“手足相残”四字,他怜惜长平,也因为长平的身世和自己有类似,不仅怜惜的是貌美的长平,更是自己。
“大胆!”陈政和怒喝一声,“你说朕的……”然而想起这是一件并不光明磊落之事,他又止住了这种怒意。
程睿也会像少年的自己那般吗?陈政和心中忍不住这样发问。殊不知,这一点疑问,就能生出同样的怜爱,杀心不复刚才。
长平之死已是定局,是谁害死了她,又是谁令他失去所爱,陈政和心中有个大概。
那么程睿呢?手足相残,他这个作父亲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刽子手?
日后步入九泉,长平是否会愤恨自己?
这一刻,陈政和竟然遏制了自己的杀意,晁兆见陈政和没了声音,心中稍稍一定,他终归是赌赢了,不只是官职,更是自己这条命。
太监急急忙忙地重新点燃殿内的宫灯,明亮的宫灯透着暖意。
“罢了,朕有些乏了,你先回去。”疲惫感再度袭来,大起大落之后,竟是一种无力的疲惫,心绪起伏早就失了兴致,他今日竟然翻了德妃的牌子。德妃和皇后同一入宫,不争不抢,身在妃位却从未以位分压人,是个少有的安静主子。
今日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她,想着那次秋菊宴后,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