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在未来某一天后悔认识我?”
“…毕竟,我从前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你怎么憎我都是应该……”
不能完全表述的心事都欲言又止,雷耀扬像是习惯性躲避,又将视线转移至飘渺无垠的远方,略带遗憾般感慨:
“而我只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
情深款款的话语绕在耳际,令女人双眸里又闪动起晶莹。但这些天好像哭过太多次,齐诗允实在不想再落泪。
须臾,她低下头,嘴角带着微颤的酸涩笑意,嗔骂他一句「痴线」。
夜色悠然,货轮汽笛声渐行渐远,两人似乎许久未能静下心来谈天。
说话间,雷耀扬神思又逐渐回溯到几个钟前,想起方佩兰对自己倾诉的那番肺腑之言。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母亲对女儿的珍爱与呵护。
而宋曼宁却对他说,他不配得到她的爱。
只要回想起与她见面那晚,不甘与落寞又涌上心间。他踌躇几许,面向身旁女人,想要获得一个确切答案:
“诗允,父母是不是天生都会爱自己的骨肉?”
“就像伯母对你一样?”
闻言,齐诗允转头与他眼神交汇,看到他瞳眸中,被海面折射出几粒零碎的光。
而在这阵疑问中,他又微微犹疑了几秒,将视线瞥向远处,沉声道:
“可是生下我的那个女人……”
“她说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不同于之前几次被动聊起父母与家庭的话题,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过往。
此刻,齐诗允脑中蓦然闪回许多画面。想起第一次在他家中醉酒时他的愤怒与落寞神情…想起前几日他那双泛红的眼里,透着不同以往的脆弱和不堪。
从事新闻行业多年,自己几乎是阅尽人生百态。她曾见过许多抛弃亲生仔的父母,就连曾与她共事的陈家乐,也在父母离异后变成一个「孤儿」。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直观感受到,即便父亲早逝,即便家境一落千丈,她也一直都成长在方佩兰的关爱与庇护下,不曾少过半分亲情……
所以现在的她,实在无法回答他的疑问。
可雷耀扬的母亲,何以会对他说出那样剜心的话?齐诗允鼻头一酸,忽然觉得胸口发紧。
脑中思酌片刻,她倚靠在男人坚实臂膀边,说得轻声细语:
“阿妈以前同我讲过,感受我她肚子里慢慢长大,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候。”
“她记得第一次胎动,也记得我快出生时的阵痛…她说,我与她共享了快十个月的心跳,所有变化,都是她将为人母的喜悦……”
“…但是阿妈生我的时候胎位不正,难产好几个钟…几乎是拼尽全力才有了我……”
眺望一艘渐远的渡轮,她开始细诉方佩兰不久前对自己提起的往事:
“我刚满月时,一个年过六旬的远房姑婆来探望。”
“姑婆略懂占卜,性格爽直,但是讲话也口无遮拦。她看过我八字,当时就断言,说因为我出生年份和时日不大吉利,家中必会有灾祸连连……”
“阿妈听过当然不肯信,爸爸也觉得荒谬至极……”
“但没过多久,人造花厂发生六七左派暴动,工潮一直持续到年末。爸爸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几年之后才慢慢扭转局面。”
“……自从我记事起到成年,陆续都有人讲过我八字太硬。更过分的…还讲我会克死父母。”
“雷生,这些事…我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其实我曾经一度在心里怪自己,爸爸的死…除了程泰作恶…是不是也有我的责任?如果我不出生,他是不是就能平安无事?”
说到此处,齐诗允声线有些略微发颤。而知晓一切的男人不忍也不敢与她对视……因为一想起程泰对他讲过的那些话、想起雷宋曼宁细诉的那段过往,只觉得于心有愧又无力辩解。
可明明错误的源头,是雷义的偏执和阴狠,是一段不被世俗所容纳的旧情……
自己与她,又何错之有?
思绪如麻,他怔怔望向海面无言以对,女人却慢慢松开挽住他的双手,挺起身与他相对而站,眼神坚韧到不可思议:
“雷耀扬,每一个人的出生都不能提前作出选择…你不能,我也不可以。”
“我在想…或许,她说出这句话也有她的苦衷……”
“但是你要明白一点,你的出生,并不是你的错。”
齐诗允伸手轻轻触上他的脸,说得认真又恳切:
“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有些事注定不能变改。但我们既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就要为了更有意义的将来活下去。”
“不要害怕,不论何事,我都会同你一起面对。”
对岸维港璀璨霓虹染亮半片海,也染亮彼此相望的眼。压抑已久的情绪似乎获得释放,一直融及到灵魂深处的那道缺口……
但此刻,雷耀扬无法言喻这种滋味。像是终于寻得渴求已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