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人凯旋,要回他的住处了。两日前,他入灵飞宫,仗着有刀,占据最高的歌台,享受招雨榭的阔景。今夜他杀掉一人,想必相当得意,已将自己看成最后的生者,”点评戛然而止,年轻有力的男子音,在文鸢身后恶狠狠地响起,“但是他杀人夺物,性命却要止于明日——你是谁?”
文鸢无法向北,手脚已经被蛮力禁锢。赵王的栗子在膝下。
日出山川,羽林从宫城东侧最高的歌台捕下一名男子,在他的贴身衣物中搜出了刀。
“禁戈。”
男子在雨中相斗获胜,却由于悖逆君言,被羽林用槊戳死。尸体和败者的垒在一起,运到垣墙下埋了。孟秋月里,这两人成了灵飞行宫唯二的死者。
消息传到后梁皇宫,皇子公主互相打听死者是谁,因何而死,其中有一位不耐烦猜测,踹倒了御厩门,扯一匹红鬃,要往灵飞宫去。人还未出省,就被后梁皇帝派禁军捉回,缚了手脚丢在皇座下。
原来是年轻气盛的豫靖侯。
“难道坐等文鸢遇险?”他咬牙切齿,匍匐在龙阶间,犹然从梅瓣一样的嘴里发出怒音。
后梁帝示意怀中的连美人退到一旁,随后踱步过去,亲自为外甥松绑:“若你去替文鸢——”
“臣当然能够活到最后。”豫靖侯迅速答到。他是先逝的淮海长公主遗孤,由后梁帝的姑姑冯太主抚养长大,自有一番骄傲。
后梁帝听了哈哈大笑,又将缚绳套回他手上,反问他既如此,为何担心文鸢会遇害:“文鸢与你同源,比你血贵。她可是一位公主。”
豫靖侯没有反驳,到黄昏时刻,又来请命:“臣的封县离灵飞宫不远。臣请常入灵飞宫,也好保护文鸢。”
后梁帝衔着连美人的舌,含糊地说:“灵飞令。”豫靖侯便明白了,星夜兼程,赶到灵飞宫西面的堪忧阙前:“息再,出来。”
堪忧阙洞洞过西风,助豫靖侯的声音纵横灵飞几十里。
息再正在绘制灵飞宫的地图,闻声要去,又反手取了尚方剑。
两人在堪忧阙前见面,互不通礼数,到最后,还是豫靖侯先开的口:“鹧鸪送到了吗?”
羽林夹道,成了塑像。
息再将尚方剑配好:“豫靖侯放心,公主或许正与鹧鸪做禽戏,自得其乐。”
“哼。”豫靖侯冷冷地笑,倚着马打量息再。在后梁皇帝处的急迫烟消云散。年轻气盛的侯王,显露出不常为外人见的模样,“那你呢,你当灵飞令,领这座宫城,可得乐趣?”
息再没有回答,豫靖侯便越过他,要入行宫。
尚方剑滞住了豫靖侯。
他惊讶,去看喉结处的锋刃:“息再,你僭越了,你竟敢……”
“是豫靖侯僭越了,请回吧。”
息再低眉顺眼,分明是臣下的姿态。手却微微颤抖——将剑横在豫靖侯颈上的时候,他兴奋了。俊美的唇抿了几遍,歃血一般红。
这幅模样被鞠青来尽收眼底。
鞠青来藏身在招云榭的屋顶上,为息再而感慨,又不禁多看一眼尚方剑:“隽如灵飞令,持了凶器,也会生出恃强的心,可见前几日的死者虽然愚悍,却合道理。”
看够了。他准备援柱而下,却失衡踩空,摔到文鸢脚旁。
这时,豫靖侯剽然的嗓音撞进招云榭:“凭你也敢抵触公主子?滚去一边,我要见文鸢!”
鞠青来捂着鸣叫的双耳,等周围安静了才起身。文鸢的长发垂在他胸前。
自他软禁她以来,这缕发就乱在两人中间,无人打理。今天他第一次帮她别发,将她早该艳动宫城的美貌尽收眼底。
“那人是找你的?”鞠青来捏着文鸢的下巴尖。
文鸢做不出连贯的回答。
她眯着眼睛听豫靖侯的呵斥,仿佛是自己在受骂。鞠青来问她话时,她正勉强移动眼珠,避看晨光。抖擞的睫毛底下蓄满水珠,落下一颗,与散发一同没入数日不进油盐的嘴。
鞠青来以为自己在碎玉。
他近了,听到文鸢无力地说:“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