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的花树,交织成一丛巨大的明亮的火树,猝然点亮暗夜星阑,划破星幕后倾泻而下。
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灿烂辉煌,开满了烂漫的烟花。
虞知安站在朱红色屋檐之下,抬头仰望,眼睛亮亮的好似盈满了细碎的星子。
“先生!烟花好好看!”
张瑾殊已经走到了她的旁边,单手递给她一件绒毛厚披风。
从胸腔传出的一句“嗯”,被爆炸的烟花声击打得几乎都要听不见。
“可是它好短暂,那么美丽灿烂的东西,一下子就没了……”语气里很是可惜。
绚丽绽放,但却转瞬即逝。浮华褪却后,留下的,只是一地灰烬。
真的很可惜……
张瑾殊低头看她。白的红的光照着她小巧的脸,鸦稚色碎发之下,是极娇俏柔婉的眉眼,鼻梁挺翘,唇瓣薄却莹润。整个人乖巧娇丽好似一朵嫩嫩的粉色桃花。
“为什么要这么想?”他负手而立,长袍被风吹得微动。他认真说道:“烟花的本质便是如此——短暂易逝,冷后成灰。人们在此时燃放烟花,想要的,还有它别处的美丽。”
“是什么?”她十分惊喜,心里的遗憾好似乘着风筝的小鸟,晃晃荡荡地看到了蓝天便展翅而飞,消失不见。
“团圆,幸福。”和永恒的爱。
“安安,世间万物,就好比一颗镂空的玉石,内含的玲珑锦绣,换个角度看,便会不一样。如若执拗于事物的一角,并由此心生遗憾、怅惘,甚至是怨憎……这样,并不明智。”他轻轻地笑,如松如鹤般的气质笼罩全身。“也怕是只有你,才会这么想。”
——
一声乒嘭的撞击声响彻云霄。
晨光被击打得粉碎,朝雾晃荡,在间断的巨响声中终于完全消散。
“小七小五——使点儿力。平时吃的饭都到哪里去了?”
被叫做小七小五的男子,左右手分别执木剑,变换着身形在比武。做工极好的桃木剑狠狠砍在木制的笼子上,力气大到甚至将其中的几根栏杆砍得歪扭,堪堪折断。
使唤他们的人,漫不经心地斜坐在木椅上,身着的金纹大氅拖地,银纹祥云短靿靴上占了一些黑色的泥,通身气派华贵。
是六皇子虞昉霖。
他岔开腿,看着眼前情景,烦躁地揉揉眼眶,讽刺般呵笑:“草,真他妈的贱。”
笼子里,锁着一个少年。
寒风冬日里,他穿得极为单薄。灰色衣衫上血迹斑驳,泥痕杂生。凌乱的乌发几乎遮挡住他的大半张脸,他靠坐在笼子的一角,一动不动,犹如死了一般。
寒风刮过,墨发被吹散,短暂地露出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艳丽如滴血的樱花。
他好似润着水色的那双眸子里,全然是绝望呆愣到麻木的神色,右侧眼角下带着血迹的红痕,在微颤的纤长眼睫之下挂着,脆弱又可怜。
小七小五的桃木剑不时刺在他身上。桃木剑的剑端已被削圆,提手转腕狠狠刺向人的皮肉时,不见血,但却能让人如遭重击般地痛。
他就像一条狗,被锁在笼子里,被长棍戳弄,被嘲笑谩骂与冷眼,一齐鞭打。
这是一场带着上位者的怒意的凌辱,如剔骨刀般将他所有的自尊、高傲,连同着那小心遮掩保护起来的自卑一起,搅得血肉模糊,剔得干干净净。
虞知安皱着眉,心里不忍。
谁知道这个六皇子发什么疯!竟然把宋绝抓到笼子里来。她路过,见这处动静颇大,走过来瞧才看到宋绝被人如此对待。
她愤愤不平,犹豫了几分,终于下定决心后抬脚欲上前。
“你想好了吗?你要救他。”她被张瑾殊叫住。
虞昉霖在今日闹出那么大的阵仗,无非就是想为昨夜除夕宴的事情泄愤。此时此刻,明里暗里会有多少人盯着这边?
况且,宋绝身份特殊,救了他,便会被别人默认为是他的依仗。路见不平这件事,假若放到元嘉公主身上,便会被掩饰曲解成一种对他的救赎。
稻田里的稗草,清潭中恶臭的黑石——
她敢当吗?她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