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什么好记的?
她在说什么?
周棉清几秒间心情云波诡谲。
“我比她大几岁。”柳岸似乎突然被这个话题挑起了表达欲,也可能是表演欲。总之目的达成,把几人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来看她演戏。
“是姐姐呀,怪不得这么照顾小周。”质朴的心灵想象力没那么丰富,压根看不出她们之间的亲密行为已经远远超过好朋友好姐妹的范畴,自然而然找到理由。
她照顾我可不是因为年纪。周棉清在心里暗笑。
我照顾她可不是因为年纪。柳岸在心里计较。
“他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八卦绕了一圈还是来到这个问题。
“长得还可以,脾气不太好,有点霸道专横…我来这里之前才跟她吵了架,这不是正好来疗伤吗?”
信口胡诌的功力见长,柳岸在第一句话出口时就打好接下来的腹稿,为控诉周棉清的所作所为套上个“对象”的壳子。如果时间允许,她甚至想给“他”编个人物小传来证实其存在的合理性。
明面上不好表现,周棉清憋着股郁气从下面发泄,微微倾身,在桌底下不轻不重地踹了柳岸一脚。正好碰到小腿正在结痂的擦伤,柳岸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又不动声色地修复好——她应得的,她受着。
“我们岸岸这么好,哪个不长眼的舍得跟你吵架!”庆芳撩起袖子,架势摆出来加上这句话,恨不得立马去把这负心人揍一顿。
柳岸意有所指地朝周棉清瞟一眼,苦笑地摇摇头:“谈情不说爱嘛,就那些事儿,她只是玩玩,是我太当真了。就这么几天,电话没有短信没有,多半要没戏咯。这这不是正好出来散散心,转换下心情。”
周棉清:……
她又想用下肢来发泄了。可吃过一次亏的柳岸早已经把身体朝向另一边躲开,周棉清差点没踹了个趔趄。
这场戏最后由范书记的到来作为拍板结束,他来找周棉清商量昨天提到的那几处需要改造的地方。柳岸功成身退,还没来得及提出去帮庆芳准备午饭,周棉清就先叫住她。
“要一起去看看吗,柳总?”
柳总。外人眼里是周总公事公办靠称呼提醒一下柳岸别玩得太忘乎所以,而在柳岸眼里就变成了周总假公济私的一种提醒和试探。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无论是柳岸、柳经理还是柳助理,总之不可能是柳总,就不要妄想跟周总平起平坐。
苦笑变成真,柳岸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看上去会不会十分勉强。是,她开了个玩笑来指桑骂槐,但那也不算很过分吧,至于这样整自己吗?在别人面前把她捧那么高让她难堪,还要假惺惺问一句以示很民主。
明明她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选择。
“我是来散心的,周总记得吗?”那谁都别想愉快,她回敬。
午餐确实很丰盛,跟过年似的,鸡鸭鱼肉、自家种的蔬菜、山上摘的菌子……周棉清回来时柳岸刚好从厨房端出一盘菜,身上缠着围裙,头发用一根筷子盘起,贤良淑德得不成样子。
见到周棉清也笑,像迎接加班回来的爱人,用手背蹭去她脸颊淌下来的汗珠,温顺喊了一声:“你回来啦,先坐吧,还有几个菜。”然后把菜放在桌上,又转身进了厨房。
看上去已经将之前两人的针锋相对抛之脑后,床头吵架床尾和,周棉清出去一趟柳岸就莫名其妙和了。然而实际情况是她一路上都在想,想到untrywalk了两叁个小时还是没想明白,柳岸发脾气的点在哪?
她此行带上柳岸还有个私心,这个开发项目她想跟柳岸一起做。把柳岸从凤凰城拉出来对她来说很简单,难的是如何让公司的老顽固们接受而保证柳岸不会受到伤害。
第一步是让她开始参与各类业务,才能找到柳岸所擅长的方向。她叫她柳总,把该怎么做的决策权交给她,可她拒绝得坦然又果决,将她不顾后果的给予视为垃圾,宛如伤了多大的自尊心。
再回想与柳岸的相处,周棉清在她旁边无所顾忌地谈论公事审核文件,她却从没有哪怕一秒从她这儿窥得些商业机密来换取上桌谈判的筹码。所有人告诉她要提防背叛出卖,周棉清巴不得找到蛛丝马迹证明柳岸对她有所图,但她没有,什么都没有。
柳岸就像只花大钱买来的血统高贵、温顺亲人的宠物猫,主人叫她名字她就出现,主人出门她就乖乖在家等待,偶尔需要时也会凑近撒娇喵喵叫几声。可是那双宝石般的瞳仁里是一片荒芜,你看不见自己,看不见感情,你知道如果哪天自己不再能给她提供舒适的生存环境,她就会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像忘记弄坏的玩具一样忘记你。
意识到这一点周棉清有些难过,她突然发现和柳岸的这么多年,即使她们有过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触碰,即使她在柳岸湿润动情的眼睛里获得过极大的满足,即使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柳岸“再信任我一点吧”,很遗憾,她还是没法走进她。她多自不量力,少年时有着天之骄子的自负,妄想用体温融化一座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