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声,显然是没认出个所以然来。
师杭原先并不知道他出身究竟如何,眼下一见他根本大字不识,便更加瞧不上。
男人严严实实挡在路前头,她推不动便只得绕过。待她缓步踏进荒芜寂寥的露华阁,望见此处的一草一木,霎时悲从中来。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重重粉垣内,茂林修竹依旧,人却都已不在。抄手游廊边的小石子路、假山池塘中的碧叶粉荷、丛丛茶花旁的秋千架子……这些她从前熟视无睹的景象,此刻再见,恍若隔世。
孟开平见这姑娘自顾自往里走,跟丢了魂似的,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紧她。他随着她,一路穿过小院拾阶而上,即将步入闺房前却被喝止住了。
“不许跟进来。”师杭倔强道。
孟开平瞧她分毫不让地挡在门边,防贼一样防着他,便嗤笑道:“有这个必要么?现下跟我整什么外男不得进闺房的大道理,未免也太迟了罢?咱俩都一个榻上睡过的了……”
后面分明还有一队人跟着,他居然恍若无人般说这些!师杭更羞恼了,正欲推他出去,却见男人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搂着她进了屋子,将大门一阖。
窗扇未开,屋内有些暗沉。师杭气闷极了,懒得跟这男人掰扯,只大致扫了一眼屋内陈设,心头有些诧异。
她这屋子虽然有人闯入过的痕迹,但似乎并未遭受洗劫,因为博古架上还有梳妆台上摆放的值钱物件分毫不少。
揣着重重疑虑,她缓步走到妆台前打开层层屉子与木盒,结果心中更惊讶了——里头的金银、玉器、宝石居然也都还在。
难不成这群叛军只当钱财是身外之物,视若烟云、毫不动心?师杭正蹙眉想着,一偏头却见男人也厚着脸皮凑到她的妆台旁,正捏起一支玉簪,满眼稀奇地打量着。
呵,什么不动心,简直贪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师杭看他那幅没见识的模样就心烦,而他拿着的那支簪子又恰好是她往日最常戴的,立刻一股子无名火烧上心头。
约莫是近墨者黑,她这几日脾气总不大好,过往学的修身养性之道全然无用。这一怒更昏了头似的,她想也不想,直接抬手去夺。
其实也不怪孟开平稀奇,观赏女儿家闺房这种事,他毕竟还是头一回干。甫一踏入此地,只闻缕缕淡香萦绕鼻间,熏熏然几欲醉倒;而房中的装饰摆件,目之所及无一处不精致华美;至于师杭的花梨妆台,那更是教他大开眼界。
各类钗环饰品堆了好几屉子,成套的头面封在盒中,垒了一层又一层。有些宝石和玉器,孟开平见了只觉得耀目逼人,却根本不敢估价。相比较起来,金银倒算不上其中值钱的了。
这小娘子果真是金山银山、锦绣绮罗堆出来的,谁养了她,一个不小心就是倾家荡产的事儿啊……
想着想着,孟开平的目光不自觉就定在一支素色细簪上。
那簪子一头镂的似乎是朵茶花图样,他越瞧越眼熟,便想要拿近细观一番。然而他刚刚举起那玉簪,一旁的少女却突然恼了,竟伸手来夺。
以孟开平反应之敏捷,她自是夺不成的。可谁能料到,偏偏男人避开后指尖一滑,簪子不慎坠落在地,发出一声泠然脆响。
孟开平呆住了。
玉器不经摔,更何况是这么细巧的簪子。他望着地上碎成好几节的玉簪,半晌,才磕磕巴巴道:“这……我、我不是故意的啊……”
师杭也没想到会这样,她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碎玉拾起。孟开平看她垂着头十分委屈的模样,又怕她划伤手,便也赶忙蹲下来。
“哎,你别碰,我来替你拾。”
他想推开她的手,结果却因为太过慌乱,力道没拿捏好,居然直接一把将少女推倒斜倚在地上。
师杭彻底惊住了。她歪坐在地,双眸茫然地看向他,片刻之后,突然掩面哭了起来。
一时间,孟开平连解释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完了完了,东西是他打碎的,人也是被他弄哭的。虽说都是无意失手,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推卸责任罢?
面前的小娘子越哭越惨,孟开平听着她的哭声,不由得恍惚想起他幼时在村里胡闹,和伙伴一起装鬼捉弄小姑娘然后扯她们头发的破事。
那时老爹是怎么教训他的来着?
“……你还真是能耐了!老子天天让你吃那么多饭是让你欺负女娃娃的?臭小子,你娘要是还活着,见了你这损样儿都能拿刀剁了你!”
“……平子,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女娃娃都是瓷做的,轻易碰不得。你胡打胡摔惯了,敢这么对人家就是欠抽!耳朵长屁股上了!”
孟开平突然觉得耳朵一痛,好似老爹正狠狠揪他似的,当即不敢再耽搁,挪到师杭旁哄道:“别哭了成吗?算我对不住你。我和兄弟们推推搡搡惯了,方才那力道真不算大……”
“这样,要不你推回来?你要是推不动踹我也行……还有、还有那簪子,我会赔给你的,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