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贺坐在马车上,京城的天一日冷过一日,到了张府门前,依然有许多官员等着张居正的面见。
柳贺入内并未受到任何阻拦,张文明远在荆州老家,张居正虽未回乡,府中依然弥漫着一股哀恸的气息。
见到张居正时,他并未着官袍,只穿着一件常服,看似比平日更瘦削一些,柳贺入内时,他只抬眼瞥了柳贺一眼:“泽远今日怎么有空上门?”
柳贺并未答话,只是对着张居正深深一拜。
看到柳贺的动作,张居正眸色陡然锐利了起来:“谁叫你来的?张子维,还是申汝默?”
沉吟片刻,张居正又道:“不对,这二人恐怕请不动你,莫非是天子?”
柳贺抬头正视着他:“弟子请恩师回乡守制。”
“你是打抱不平来了?”张居正站起身,打量着柳贺,“满朝文武皆在挽留本官,为何独你柳泽远叫本官回乡?你也知,若是我回乡,变法便难再施行。”
“但弟子不忍恩师遭受唾骂。”
张居正笑道:“本官已经说过,旁人非议与我无干。”
“恩师可以不顾旁人非议,弟子却不愿见恩师遭旁人非议。”柳贺道,“恩师,天子年少,如今满朝文武皆出言挽留恩师,待天子年长之时,又会作何想?”
“天下人皆知,恩师重君臣大义,然而为这大义却要恩师违背人子的本分,日后在旁人口中,恩师便不是那全君臣大义之人,而是事父至不孝之人……”
柳贺说到这一句时,张居正脸上已染上怒色:“住口!”
“旁人明知会如此,却依旧将恩师推至不忠不孝之地,因恩师名声与他们无干。”
“砰”一声响,张居正竟将手边的一个花瓶打破,花瓶碎片有一块砸在柳贺下巴上,将他下巴给划破了。
首辅一怒,血流成河,张居正这一怒自是非同小可。
“弟子恳请恩师为身后计。”柳贺头叩着地面,“请恩师回乡守制。”
“若本官不回呢?”张居正厉声道,“你弹劾的奏章是否已经备好了?”
“弟子不敢。”
“你柳三元有何不敢?此番来劝我,若是事成,天下人都要夸你柳三元为人淳实忠孝,张子维不是劝你挽留本官的吗?你不怕得罪本官,也不怕得罪张子维,你只怕自己名声受损,日后我若有事,你也能及早与我撇开关系。”
柳贺又答道:“弟子不敢。”
但张居正这番话的确戳破了柳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