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下不意变数陡生,全愣住了,府尹便召那中年人上前问其来历。
那中年人禀道:“小人京城人氏,姓应,名光,家住城南董家巷。”
“你说这伍乞儿是你大侄子?”
“是,他是草民大哥的儿子,叫应好时。”
“他自称吴安,定州人氏。”
“草民的侄子脑袋从小这样……”应光伸指在太阳穴旁打圈儿,“偶尔跟一般人没两样,可疯傻的时候更多。”
伍乞儿眼珠一转,紧接着极力甩开衙役,要扑向应光。
几个衙役将压他倒地上,他口吐白沫大喊:“我不疯,你才疯。”说话间变了腔,原本吐字糢糊,近似南人腔调,这会子口音爽脆,俨然道地京腔。
应光拍手道:“得,真是我侄子,最听不得说他疯,一听说,便气疯了。还有,定州人氏说官话,口音哪能这等字正腔圆?”
府尹问道:“他既是你侄子,何以独居东王庙,病骨支离却无亲人照管?”
应光叹道:“前几年我这大侄子疯病发作跑了,亲友到处找他不着,怎知在衙门碰上了。”
堂下听审百姓窃窃私语,“这人究竟是谁?吴安?伍乞儿?应好时?”
府尹道:“应光,你看仔细,堂上此人真个是你侄子?你敢具保?”
应光端详伍乞儿半晌,拍胸脯道:“禀大人,草民敢具保。”
府尹无奈,手指应光问向伍乞儿:“你可认得这人?”
伍乞儿哪里认得应光,可收监在即,就不病死牢里,还有死罪等在后头,他双眼发直盯住应光许久,忽然痛哭:“叔叔?是叔叔?”
应光道:“哎哟,你总算记起我,既然如此,你也该记得自己是谁。”
“我是应好时。”伍乞儿呜呜哭道:“我以为自己是吴安,原来不是。”
府尹问道:“你确实是应好时?”
伍乞儿哭道:“我是,我是。”
伍大娘在旁忙道:“大人,我原说这人不是我孩子,如今有人见证,您可不能再冤枉无辜了。”
府尹沉吟片刻,道:“伍乞儿身分复杂,一时半会儿问不清。”他看向应光,“你既然敢担保侄子身分,写上文书,着你带他回家监管,日后再审。”
伍乞儿巴不得一声儿,那应光却道:“大人,我这侄子放不得,他几年前疯病发作,杀了两人。”
伍家母子全傻了,两人原当应光糊涂,乐得顺水推舟冒名顶替应好时、逃脱死罪,哪承望刚出虎口,又入狼穴。
“我不是……”伍乞儿欲待改口,猛地警觉此话一出,适才一番做作便明摆着是装疯卖傻,更加重自己是伍乞儿、假冒他人避罪的嫌疑。
他那里骑虎难下,府尹已着人调来应好时相干卷宗。稍加翻阅过后,他向伍乞儿道:“假如你是应好时,亦是死罪。”
伍大娘满嘴发苦,兜兜转转,儿子依旧死路一条。所不同者,她的儿子招认真实身分,赵野便有活路。
寻思至此,她瞥向赵野。
狱中难得梳洗,这后生待在牢里多时,胡子拉碴,囚衣黄旧难闻。然而他年轻力壮,尽管蹲了好些日子的大牢,人跪在地上笔挺笔挺,一股精神头儿。堂下他的媳妇与拜把兄弟等着,叁人看到彼此,眼睛便是亮的。
伍大娘胸口剧痛,她的孩子吃尽苦头,这就要死了,没一儿半女送终,只得自己一个孤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脱口而出:“大人,这人真不是我儿子,他是应好时。”
伍乞儿见母亲面带愤妒,思忖半晌,跟着喊道:“我是应好时,不是伍乞儿。”
只要他不认是伍乞儿,就有机会拖赵野一块儿死。
府尹便道:“嫌犯应好时业已亲口招认,即刻将他收监,择日凌迟处死。”
伍乞儿让衙役由堂上拖走几步,终于回过味儿,嘴巴牙关打颤,放出惨叫。
“大人,大人……我才杀了两人……怎么就……就受活剐?”
府尹厉声道:“你当年杀死的不是别人,是你父母。大夏律法,弑亲者凌迟处死。”
伍乞儿腿软,伍大娘咕咚一声,由跪扑倒地上。
凌迟处死……凌迟处死……一块块割下身上皮肉一块块……
“我是伍乞儿,我是伍乞儿。”
“他是伍乞儿,是我孩儿。”伍家母子不约而同喊道。
府尹将惊堂木重重一拍,“胡闹,应好时,你一下自称吴安,一下自称应好时,这会儿又成了伍乞儿,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这回是真。”
府尹冷笑,“你当本官好蒙骗?定是你畏惧凌迟刑罚,便冒充伍乞儿,好死个痛快。”
“不,大人,草民真是伍乞儿,”伍乞儿连磕几响头,扭头喊伍大娘:“娘,告诉大人,我是伍乞儿。”
伍大娘泪眼婆娑,由儿子望向堂上府尹,“大人,他真是民妇儿子。”
府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