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玦无可奈何,将火气压回胸中,问道:“要摘回家吗?”
原婉然环顾附近,摇头道:“枸杞头就属根部嫩芽有吃头3,可惜这儿的芽叶少,采摘费时。这地里的枸杞又只得零星几棵,只怕一碟的份量还凑不齐。”
“我让下人在附近找找,让丫鬟一起摘。”
原婉然看向丫鬟,她们长久以来在房里当差,没做过农活,个个细皮嫩肉。
枸杞茎节带刺,让这些姑娘采摘嫩芽,可不要扎伤手?
她再度摇头:“算了,不是非吃不可。”
借着枸杞,她和赵玦起了话头,便顺势聊开。
她说:“花朝节又叫‘挑菜节’,过节向例摘野菜。枸杞头没法摘,但这地界一定有其他野菜。”
赵忠和丫鬟等下人在旁听说,皆感一言难尽——做主子的人放着清福不享,动手做粗活,属于自找苦吃,自轻自践。
赵忠犹可,明白原婉然出身农家,心里没高门大户那套繁文缛节,丫鬟们不明究里,都替她发窘犯愁,生怕她在讲究体面的赵玦跟前如此行事,不招待见。
赵玦微笑:“我眼里看出去,野草野菜都是一个样儿,恰好原娘子在行,就请你指点一二。”
赵忠早料到主子会顺着原婉然,丫鬟们却始料未及,只是按捺着没露出诧异之色。
赵玦提议正合原婉然亲近他的盘算,便漫步荒野,将地上野菜一一指给赵玦看。
“这是泥胡菜,那是车前菜,也有辣辣菜……”她说起野菜,如数家珍,倍感亲切,心绪渐渐松缓,“泥胡菜滋味不错,可惜太少;车前草偏寒,不能多吃;辣辣菜,味道辣……我们再找找其他野菜。”
两人同行,杏林那头远方出现一道河流。
河畔野草丰美,原婉然走近看视,在一棵野草前蹲下。
赵玦见那棵野草个头小,生得扁矮,底座茎叶低伏,向四面八方铺散生长。
他问道:“也是野菜?”
“嗯,荠菜。”原婉然环顾四下,“这儿荠菜多,而且肥嫩,采它好。”
赵玦在诗词里和饭桌上都曾遇过荠菜,目睹它原形则是头一遭。
他在原婉然身旁缓缓蹲下,问道:“你喜欢荠菜?”
“嗯,包馄饨好吃。”原婉然一面说,一面拿手拨开荠菜根旁土壤。
赵玦道:“仔细伤手。”
他抬头问赵忠:“可曾备下镰刀或铲子?”
“……不曾。”赵忠答道。谁能预料原婉然出门赏花还要挖野菜?
他又道:“路上有几户农家,小的这便派人借用农具。”
原婉然忙道:“不用麻烦,这儿土松,用手挖也行。”
赵玦由怀里掏出物事递给原婉然:“用它吧。”
原婉然一瞧,唷,老相识了,是她在西山用过的匕首。
这把匕首银错花纹华美清晰,玛瑙宝石光滑红润。将它抽出鲨鱼皮刀鞘,锋刃寒光闪烁。
这般美丽又锋利的兵器本该受到珍藏,谁曾想在西山非常时节,教她用来割蒲草,今儿天下太平了,还要被拿来挖野菜。
如果匕首能化人形,原婉然觉得它会和制造它的匠人抱头痛哭:“我不是被造来作农具的啊噫噫呜噫!”
虽然自己都感到暴殄天物,她依然从赵玦手里接过匕首,以示领情。
赵玦道:“刚才有种泥胡菜,和荠菜看着挺像的。”
“是挺像的,不过叶子和花朵不同。”原婉然向他讲起两种野菜的区别,讲到末了,手闲不住,又挖土摘菜。
赵玦细瞧她的手法,接着依样画葫芦,挖掘近身的荠菜,一旁赵忠连忙将自己匕首呈上。
原婉然奇道:“二爷也摘野菜吗?”
“今日过节,应个景。”赵玦晓得她纳罕自己居然动手做农活,因说道,你忘了,我在西山也剥过蒲菜?”
他自行提起西山,教原婉然一愣。
难道赵玦并不介意重提当日潦倒景况?
原婉然嘴里说:“我们出来,原为踏青……”
可别说,赵玦将今日郊游安排得十分风雅,早遣人在附近河畔占了地方。那儿竹榻坐褥,茶具点心一应俱全,等他们在杏林赏过花,他打算亲自煮茶,和原婉然品茗闲话,共赏春景。
到头来人算不如天算,他俩蹲在荒郊挖野菜。
赵玦不乐见筹画失算,这回却除外,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他对原婉然道:“说到底是让你散心,你怎么高兴怎么来,”说完添上一句,“赵家以客为尊。”
两人一递一句闲话,边上丫鬟从刚刚就呆若木鸡至今。
二爷蹲在地上挖、野、菜?
他,只为做生意劳神劳力的二爷;他,平生好洁,纵使贴身用物簇新干净,所费不赀,只消他心里觉得脏了,说扔就扔的二爷!
赵忠神色镇定,其实心底也不以为然。
一旁下人心思各异,全不在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