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莉西又做梦了。
朦胧中回到那个昏暗潮湿的下午,走进无边的雨幕时,她就知道,这会是一个残酷的美梦。
四皇子的葬礼仓促结束,皇宫上下对此讳莫如深,所有人都对他的死因闭口不提。
那天下午下了很大的雨,海莉西清楚记得,她随母亲回到宫殿时,瞥见花园一角的泥土被雨水翻起来了。
她一下子慌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疏忽大意——爱德维杀害四皇子那日换下的衣袍就被她藏在下面。
等母亲和弟弟各自回了房间,海莉西找了个借口从后门溜进花园,她一心想着赶快找到那片花坛,但那片埋着衣服的泥地,只剩下一个翻起新鲜泥土的坑。
没有了!她站在玫瑰花坛里,已经被雨水淋了个透,恐惧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谁拿走了?被发现会牵连母亲吗?母亲的家族呢?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蹲在地上翻找起来。
“淋雨会生病的,公主殿下。”
一个陌生男声,嗓音冷淡,把海莉西吓得弹起身。
他很高,在昏暗的雨中格格不入,像是浑身被镀上一层光芒,长发和眼眸比皇帝权杖上的宝石还要熠熠生辉。
雨滴绕过他周围,似乎无法打湿青年纯白的教袍——这是只在神话中才听说过的神力。海莉西后退几步,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殊不知对方早已将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尽收眼底。
“殿下在找什么?”他微微俯下身,与女孩平视,“这件衣服吗?”
海莉西飞快地摇头:“不……不是,我不知道……”
她快要哭出来了,他手里那件沾满泥土和干涸血迹的布料,赫然揭示了她藏匿杀人者的罪行。
他是谁?是惩罚罪人的神祇吗?是不是一眼就能看穿她拙劣的谎言?
不行,她要保护爱德维,这一切都因她而起,才酿成今日恶果,神的责罚也理应降在她身上。
“是我、是我做的。”海莉西眼眶漫上泪水,抬头望着他,“是我杀了四皇兄,我指使别人做的,我是罪人……”
对方没有料到她的改口,打量了眼前的女孩一阵:“殿下是说,在皇宫内纵火,屠杀了四皇子和十二名卫兵的犯人,就站在我眼前,是吗?”
她点点头,水珠顺着发梢和脊背淌下来,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了。
海莉西余光能瞥见他握着证物的手抬起来了,带着审判者的姿态伸向她,语气更硬了些:“既然如此,殿下知道相对的后果,也做好接受的准备了。”
未知的恐惧让海莉西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她抿着嘴唇,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肯定的话。
“还有别的隐瞒吗?”
多犹豫一秒,都会为爱德维招致怀疑。
“没有了!”她全身都开始颤抖,和她勇敢的语气完全不相符。
审判者的手附上她的头顶,一句低低的咒语从他胸腔溢出,就在海莉西以为自己会被圣光从上而下贯穿身体时,雨忽然停了。
准确地说,是她周围的雨停了。
海莉西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头顶,发现被雨水打湿的长裙也干了。
“咦?”她发出疑惑的声音,偷偷望向审判者。
现在她能看清对方的真容了——她还没礼貌地盯着看了好一阵。
“我来自帝国众教会,殿下可以称我为安托万主教。”他手贴在胸前,屈膝向她行了一礼,“或者像称呼我弟弟那样,直呼我的教名,赫穆尔。”
“咦?咦——”
爱德维可从来没提起过他的亲人,海莉西一直以为他是教会养大的孤儿,也没好意思问过。
“你、他,呃,是爱德维的……”
“我是他的兄长,他这次惹了不小的麻烦。”赫穆尔侧过身,让出路来,“公主殿下愿意同我回圣殿聊聊吗?”
海莉西很难解释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相信他,她像一条没见过世面的小鱼一样毫不犹豫地咬上了钩,即使鱼钩上连鱼饵都没放。
可能是因为皇宫里身份尊贵的大臣和主教们从不会在私下也恭敬地称呼她为“公主殿下”,可能是因为赫穆尔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却兼具高位者的从容和游刃有余的温柔。
于是她做了一个从未后悔过的决定,将手放到了他摊开的掌心上。
那赫穆尔是怎么想的呢?直到他离开她很久后,海莉西也看不透他。为什么以审判者的姿态降临,又改变了惩罚她的念头,转而向那达特皇帝替她脱罪?
从那以后,父皇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在第二年的围猎时允许她一同旁观,又破例亲自在丰收舞会上带着海莉西入场。
从未受人关注过的小公主忽然一跃成为皇帝的掌上明珠,那达特皇帝甚至同意她与弟弟一起上课,她成为了第一个踏进皇家猎场的皇女,并在十五岁那年以微弱优势超过三皇子获得剑术比赛的第一名。
同一年,前任大主教去世,赫穆尔接过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