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吃力不讨好。
被郁姬提起了当年往事,心中数十年不敢和外人提起的伤痛,裴序光笑着笑着,忽然又大泣不止,整个人如同疯魔一般,满目赤红充血,鬓边额前的青筋在苍老的皮肉上不停跳动。
“夫人以为,当年我是怎么死里逃生从突厥人手里逃回来的?”
裴序光凝神看着这牢房中不知哪一处的虚空,眼神涣散。
“我在信中,对着族中叔伯兄弟们摇尾乞怜,极尽哀求之能,我答应他们,只要他们将我赎回去,我给他们写下欠条,我的后半生,行商坐贾,再不敢积蓄半分私产,我赚到的所有钱,都将归属整个裴氏宗族所有!
我求他们带我回去,只要带我回去,往后我就不再是一个人,我心甘情愿做裴家的一个奴仆,一条狗,听他们的话,顺他们的意,给他们赚钱卖命,好不好?好不好?”
然后,那个族兄这才总算是愿意过来将他赎回去了。
但是这个族兄也只愿意花钱赎裴序光一个人。
他不愿意赎回郁徽兰,一则是郁徽兰已经失身,赎回去了辱没裴家门楣,二则又是另外一笔巨额的开支。
那时候他们早已侵占了裴序光留在裴家的家产,裴序光的钱,就是他们的钱。
让他们掏自己的钱来赎裴序光的妻子?
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个族兄就更不愿意赎回裴序光商队里的那么多伙计了。
这么多人同样赎回去,一则是花钱,二则是这些伙计都是裴序光自己的心腹,是为裴序光卖命的。
他们将裴序光赎回去替他们卖命,自然不愿意见到裴序光身边还有自己的眼线和亲信。
带着裴序光从突厥人那里离开之前,这个族兄似笑非笑地还对裴序光说道:
“序弟,你也别怪兄长太狠心了。实在是你也知道,咱们家中这几年的家业营生艰辛,勉强赎回序弟一个人,就是咱们裴家叔伯弟兄们合力凑钱的结果了,弟妹和商队里的这么多人,我们也着实是心有余而力……”
裴序光咬牙咽下所有的血泪:
“怎么会!这些人带回去了也是麻烦!何况那贱妇早已失身不贞,肚子里怀着的又更不知是谁的杂种,便是四哥想带她回去,我也嫌弃脏了我们裴家的脸面!”
那族兄这才满意地笑得更深了:“序弟能体谅我们家中的艰辛就好。走吧,咱们回去——”
裴序光向这个族兄签下了足足万银的欠款。
这才换这个族兄答应过来接他回去。
还有家中其他叔伯,也是借此机会对他敲骨吸髓,各种勒索欺诈,逼他签下一张又一张的各种欠条,向他借机索要钱财。
……
再之后,他回到了裴家,回到了濂州。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妻子,他那未出世的孩子,他用心经营的商队,好不容易招募起来的伙计,全都留在了突厥。
他在家中的宅院,金银,家具,布帛,私产,都被族中亲属们一抢而光。
他只是一个孤家寡人了。
之后数年的时间里,裴序光小心经营,处处含忍,一张张地还掉那些“欠条”,不断地给裴家所有人送钱,十分配合地履行当初他对裴家人的“承诺”。
后来他也“娶妻纳妾”,生养儿女。
直到十数年后,他一举夺得了整个裴氏的掌家之权,成为整个裴家的家主,也伺机窥探,暗中谋划,将当年如蚂蟥一般趴在他身上吸血的裴家叔伯兄弟们逐一算计报复了回去。
这条路。没有人知道他走的有多辛苦。
无数个深夜,寂寥无人之时,他是如何度过的,如何咽下心中的剧痛。
直到他用了十数年的时间,恢复了元气,积蓄了足够的资本之后,他想,他终于可以去接徽兰和孩子回来了。
他的妻子,孩子,该回到他身边了。
回来吧,他用一生好好弥补她。
一定会好好弥补她的。
然而十数年的时间过去之后,徽兰和商队中其他所有人一样,早已消失在了云州关外那片辽阔的草原上,踪迹难寻。
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裴序光每年数万两银钱的支出,流水一般让自己手下的商队花在了云州关外的茫茫原野上,却连徽兰的一缕发丝都寻不回来。
他找不到她了。
那个女人,早已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在他终于可以给她一个安稳无忧的生活、可以好好弥补她的时候,她不见了。
倾家荡产,也换不回她。
还能再说什么呢?
有沿路遇到的其他突厥人跟他说,当年的那个部落早就被别的部落吞并了,所有的人都被杀光了。
又有另一伙其他部族的突厥人说,那个部落早就向北迁移,翻过了一座座山丘峡谷,不知去向。
命矣,命矣。
裴序光终于说完后,整个人奄奄一